当他勉力再平安归来的时候,突发事件已经迅猛发展到了他始料未及的程度——叶祺呼吸心跳骤停。
当年陆战体能考核的时候他都没冲得这么快过,最后干脆是撑着三米高的栏杆跳下跑道的,迎面而来的是王援惨白的一张脸和断断续续的解释:“我刚才不舒服……我让他帮我代一下五千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应该做什么?流程早已刻在脑海深处,一触即发,判断、人工呼吸、胸外心脏按压。可为什么下不了手,陈扬几近惊恐地看着自己颤抖的手,眼前闪过的竟是浓重的血色。一年之前的实弹演习,他亲手在受伤战友的腿上划出标准的十字,制式钳取出弹片,那时不曾有丝毫慌张紊乱,现在却五内俱焚,生生定在原地。
他僵硬地抓住王援的衣领,声音枯涩焦躁:“你会现场急救么。”
王援也是吓得三魂去了两魂半,经他一问才连滚带爬扑过去动手,一面自己还大口大口地深喘,活像只快要拉坏的风箱。
陈扬脱力一般跪在叶祺的右侧,颤声问:“你不知道他有心脏病?他昨天还刚熬过一夜。”
王援闻声就是一愣,紧扣的手掌都一阵发麻,不由大声吼回去:“他有心脏病?!”
陈扬连跪直了的力气都不剩,一再地深呼吸,终于敢接手王援的活,却听他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啊,他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们,否则我怎么敢叫他来代我……”
一分多钟过去了,陈扬无暇顾及任何四周的喧嚣,他甚至不知道一滴一滴砸在跑道尘埃中的到底是自己的汗还是泪。你个不要命的蠢货,你当你是什么啊!你连路边的流浪猫都要跑过去喂点面包,你就不知道你自己也是一条命?!
我求求你,你醒过来,一定要醒过来……你还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你家用来装醋的甜白……
真正是急火攻心,眼睛都有些聚焦障碍,还要王援过来拉住他,他才知道叶祺已经睁开了眼。心有余悸,陈扬把掌心在叶祺的心口一再停留,确定里面那颗一度放弃的心脏又恢复了功能,这才盯住他慢慢开口:“你……”
平日不慌不忙的王援此刻才真的疯掉,膝盖一软跌在地上,眼泪都滚下来:“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答应我,你要不要命啊……”
陈扬什么都听不见了,只顾自己把话说完:“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让我……”
叶祺刚找回来的宝贝心跳又是一滞,险些并发了心肌梗塞,哪里还敢听这位祖宗说下去,连忙自己往起撑:“我没想到会这么……额,我真的自己也不知道会这样。”
王援这下真的哭了,手心还沾着灰就往脸上抹:“叶祺你tmd神经病!……”
人声骤然间炸响,辅导员匆匆赶来,正看到他自己坐起来,抚着胸口就数落起来,一时哭的哭笑的笑,成了活生生一台情景剧。
而叶祺却只有一个念头:刚才陈扬那是什么眼神他再清楚不过,他简直不敢与他对视。要不是割去了心头肉,人类绝做不出那么痛苦的表情。
我什么都想明白了,可你居然爱上我。
你怎么能爱我?!
自从校运会上那事之后,叶祺打心底里有点害怕陈扬,早上先于他逃出去,晚上仗着课多回来得也越来越晚。在那些不得不相处的时间里,两人总是诡异地沉默着,古怪的张力像拦着洪水的大坝,但谁也不敢去泄洪。就在这样的气氛里,转眼暮春时节姗姗而来,叶祺二十周岁的生日。
鉴于寿星近来实在郁郁寡欢,盘尼西林都看不下去了,征得叶祺同意后一手包办了聚会所有的准备工作。叶祺的好人缘在这时候充分地发光发热,等他被陈扬和盘尼西林一左一右簇拥着走进他们事先定好的饭店,这才知道他们给他弄出了多大的排场。
就是那家去年秋天跟盘尼西林一起吃过蜂窝土豆的小店,几乎被四面八方赶来祝寿的同学们塞满了。看他这个主角姗姗来迟,许久不见的程则立第一个从座位上跳起来:“罚酒三杯,居然干晾着咱们!”
半真半假的埋怨夹着诚心诚意的祝福,一切蜂拥而来。
盘尼西林从椅子下面拿出一个纸盒子,眼神躲闪地递过来,叶祺拆了一看,竟然是整整一盒走私的CD,一张一张都是挑过的,包括很多他死也找不到的珍品。盘尼西林窥探着他的表情:“我到夜市去挑了半个晚上……”
叶祺张开双臂,然后用力把他勒紧:“谢谢!”
全场欢声雷动,不由分说先每人灌下去一杯青岛纯生。众人纷纷拿出礼物来,顺便敬酒,场面立马变得狗血起来,一堆大男人抱来抱去,陈扬看了只能暗笑。
酒过三巡,少数几个人已经多了,叶祺也感觉有点薄醉,而陈扬就在身边坐着,他很自觉地闭紧了嘴,生怕自己一冲动说出什么不应该的话来。陈扬是纵容他,但人要脸树要皮,他不能恃宠而骄。
可他那个晕乎乎的样子引起了陈扬的注意,半边侧脸竟然被陈扬的视线烫伤,无可救药地火热蔓延。叶祺逼不得已,抬头道:“帮忙拿瓶酒过来。”
陈扬有些严厉地看着他,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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