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那人几乎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可别再折腾了,高二那会儿你纠结不算差点连我也折腾死。好好谈着吧,挺般配的你们两个……”
被叶祺狠狠一眼瞪到,盘尼西林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脑内:要死了,几天不见怎么凶悍了这么多。
竟然就此无语,一通狂吃,抬头一看夜又恬不知耻地深沉了。
付钱的时候居然没多少,五十都不到,叶祺好歹心情松快几分,抬头冲他笑笑。好家伙,这小子五官都快扭曲成几个积分号了,恶人硬要装无辜,犀利哥硬要装弱小,真是……TMD,不是那块料。
九月初这不要脸的天气,一会儿清风宜人,一会儿秋老虎白森森的牙又龇着了。午后只有一二两节课,背着书包晃过走廊的时候瞥见二楼小阳台上没人,叶祺正为了自己那点小情小爱的心烦意乱,心念一动就跑去坐着了。反正有个视角绝佳的角落,坐那儿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看不见,楼下更看不见。
趴了一会儿,无意中从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中认出了陈扬。颇周正的一张脸,严肃起来就像启动了某种低气压发生器,让所有人都感到他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偶尔笑一笑却如夜风轻扬,风神萧散。
陈扬往图书馆方向走了没几步,迎面便冲过来一辆奥迪。真的是不偏不倚直冲过来,存心要撞飞他的方向。上面的叶祺刚来得及看清又是白底红字的军用车,陈扬已轻轻巧巧侧身闪了过去,脸上居然还笑得很畅快。奥迪迅速停进楼下白线画好的车位,里面走出的还是那个年轻得过分的上尉,只是这次面色没那么沉郁,也是笑盈盈的样子,一巴掌拍在陈扬肩上:“还行啊,没荒废。”
陈扬顺势把书包甩进车窗里,砸在真皮坐垫上,洒然一笑:“这才几天,就能荒废了二十几年?”
书包太沉,甩起来就没有预想得那么潇洒,落下去的声音有些闷。上尉不经意间皱皱眉,很快遥控了车窗升上来,锁了门,转过脸道:“我有了点闲工夫,自己过来看看你。”
陈扬自然搭上他的肩背,把人往学校的湖边带,恍惚说的是什么“本事见长,奥迪车都能混上军牌”,走得远了,听不清楚。
叶祺静静目送了他们一会儿,起身从阳台后面绕回了走廊上。韩奕,韩奕,你个混蛋。我们也曾这样亲密(当然不是同一种)。路过一间半敞着门的空教室,我们一向自恃温文的叶祺同学差点忍不住一脚踹上去的冲动。
透过门缝一看,里面有人在开会,大模大样坐在中间作宽和学长状的正是王援。这小子混学生会一向混得风生水起。看那一盆混水,连金鱼是什么颜色的都看不见,水泡眼和一点红混作一团,却偏偏有人能在泥沙俱下中把自己的光芒投射出来,轻易耀花了别人的眼睛,比如王援。
若是往常,叶祺大概会敲敲门,跟里面整个部门的大一小朋友打个招呼,但今天不一样,他只想默默走开。王援手底下那些大二的人他也都认识,在同一幢楼里进进出出了一年多,谁不认识谁啊。可日子一天天过,总有隐而未发的各种矛盾,一旦心境阴沉便如同芒刺在背,令人看都不愿多看一眼那些日日欢腾的面孔。
偏有人不识相。
他从前门经过,再走过后门的时候,冷不丁听见里头一女生扬声叫他:“叶学长!”
学长,或者学姐,在大学里别有一层特殊的含义。叫你学姐,是有事相求;叫你学长,搞不好是对你有意思。
叶祺一头雾水,抬眼扫过去,好像是羽毛球社里的某新人,不由驻足。他没事的时候会去社里打打酱油,纯粹为了给那社长面子。初中到现在,好歹也八年同窗之谊了。
“叶学长,我明天有急事去不了社里了,代我请个假好么。”
孩子打扮得够光鲜,却让人看着不太舒服。大一的女生化妆打扮,就像那半生不熟的饺子,看着仿佛是那么回事儿,再看看就露馅儿了。
“哦,好。”随口应了,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王援的笑语,低沉沉的,不知是刻意还是搞笑:“诶诶,专心开会,你叶学长有比我帅那么多么……”
慢慢沿着光线黯淡的走廊逆光而行,无人之处不必装出什么情绪来,叶祺深深感到自己的内心好像是座废墟,不知是痛还是冷。一阵风吹过,每个窟窿都在鬼哭狼嚎。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陈飞和陈扬并肩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沉默徘徊不去。
陈飞拿出一盒烟拆了封,想了想,先递给陈扬。见他不动,这才收回来自己拿一根点上。深吸一口,烟雾在肺叶里深入浅出地荡了一圈,心终于稳一点:“家里也不是诚心骗你……”
陈扬往后一仰,用肘把自己撑在椅背上,淡淡道:“行了,家里是不是诚心的你还不知道么。”
陈飞和陈扬是堂兄弟,相差不过三岁,在同一个军区大院里一起长大的。他们的祖父只有两个儿子,都是军人,下面也就他们这两个孙子。在这个充满了铁血气息的家庭中,男人与男人之间保存着最为稳固和深刻的关系,与其说是亲情,不如说是战友的深谊。
陈飞看着桀骜,其实比陈扬循规蹈矩得多。高中毕业进国防科大,读成个军用通讯工程硕士出来直接就是上尉,顺风顺水继承了家业,一腔热血为共和国军事事业做贡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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