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手轻脚地带上门出去了,被子里的林家延一动不动,确实是睡熟了。仿古的石英钟滴答作响,房子里非常安静,空调喷出暖气的声音清晰可闻。如果郑予北有幸看到这一幕的话,大概会喜出望外:林家延此刻的睡颜,分明比几个小时前躺在自己床上还要宁和,真正像是回到了家里。
郑予北待他之好,早已让他安心地把自己置身其中,如同婴孩一样放下了全部的防备。
床上横着他心爱的胖头鱼,郑予北快去快回,买了些清淡的熟食,还有最简单的、他有信心能料理得了的食物,就那点路还打了辆出租车回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电梯里。
放下购物袋就推门而入,他的胖头鱼果然不高兴了,正极为不满地摆动着“左右两鳍”,企图从裹紧的被子里挣脱出来。
“我热……我热!”
“就是要让你发汗才加的毯子。”郑予北快步上前,再次把他搂住,被沿又替他掖回去:“你乖一点,不要动……乖,过一会儿退了烧就好了……”
胖头鱼又扭了一阵子,最终还是听话地静下来了,把头从枕头里伸出来,可怜兮兮地看着郑予北,眼角发红,泪光点点:“予北,我好难受……”
郑予北只好亲吻他的眼周,小心地吸吮掉渗出来的泪水,柔声抚慰着:“我去给你熬点小米粥,咸菜就吃乳黄瓜好不好?”
林家延点了点头,乖乖地自己拉紧了被子,闭上眼试着再睡一会儿。
郑予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掩上卧室的门就开始打电话给阮棠:“喂,家延怎么一生病就成了这样?”
倒也不需要他再说得更明白了,阮棠很快就反应过来,苦笑着跟他解释:“他大概十岁的时候得过一场肺炎,连续很多天高烧不退,医生都让他父母做好脑损伤的准备了。后来他就有心理阴影了,一发烧就变得……有点……唉,你懂的,蛮不讲理。”
郑予北叹了口气,脸上又是担忧又是好笑,一瞬间显得十分扭曲。当然这种扭曲是一闪即逝的,他简单地道了谢,按下对这个潜在情敌的忿恨,皱着眉头转进厨房去研究如何熬粥了。
胖头鱼林家延一直病到了周一,一觉睡醒已是中午,睁眼见了抱着笔记本坐在一边写程序的郑予北,下意识就要去找手表来看。
“别看了,快到吃午饭的点了。你想吃什么?”
林家延的眼神总算清明了:“肉,我要吃肉。”
要吃肉的……鱼?郑予北摇摇头,笑着抚了一下他的脸,转身又要出去。
林家延其实没病到人事不知的地步,之前几十个小时的无理取闹都记得一清二楚,只是这会儿才想起不好意思,低着头拉住了郑予北的袖子:“……对不起,我一发烧就特别离不开人,麻烦你了。你又请假了吧。”
“没……老板没算我请假,多替他赶点进度就是了。”郑予北言简意赅地答了一句,披上大衣又急着出门去买肉了。
林家延目送他步履匆匆的背影,忽然心满意足地微笑起来。
周一晚上,郑予北自告奋勇去做饭,后来被林家延从厨房里给轰了出来,态度坚决,言辞干脆。
“去去去,把你背着我藏起来的东西都拿出来,该挂的挂上,该摆的摆好。”
郑予北瞬间就心虚了,磨磨蹭蹭倚在厨房门口不肯走:“你……你都知道了?你知道多少?”
林家延手下利落地切着藕片,含笑示意他去给自己拿糖罐子:“我觉得我应该都知道了吧。你把那个相框藏在衣柜后面了是吧,还有一个变形金刚,在你放领带的抽屉里。”
郑予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低眉顺目给他递这个递那个,大气都不敢出。相框里裱着一张医院出具的智商测试报告,上面明明白白打印着郑予北明显异于常人的智商数据,是他今生今世永远的骄傲。还有那个变形金刚,是他高一的时候拿自己第一笔国家奖学金去买的,为的是弥补幼时在福利院缺少玩具的遗憾。日本动画片几十年如一日,给十岁以下小孩看的永远是变形金刚和宠物小精灵,只是名字年年换而已。最可恶的就是那广告时间插播的动漫周边宣传,动画片里的变形金刚变成了可以买到的实物,让福利院的一大群孩子都眼馋得要死。后来这个诉求一路向上反映到了院长那里,院长心里也可怜他们,自己掏腰包买了一个,结果拼起来没多久就被弄坏了——本来一个变形金刚玩具只需要承受一个小男孩的摧残,使用者数量骤然变成几十倍,它当然要坏了。
“……我,我是怕你觉得我特别自恋,测了个智商还特地裱起来挂着。”
林家延笑笑,找了个水晶盘子来装撒过白绵糖的嫩藕片,路过郑予北身边的时候轻轻亲了他一下:“这不算什么,真的,我还见过更过分的。林家栋拿了物理奥赛全国一等奖之后,把那天用过的笔、草稿纸、车票和准考证都钉在墙上了……真是用铁钉钉上去的,到现在都没人拿下来,因为不想看到墙上露出七八个洞。”
郑予北回忆了一下自己只见过一面的林家栋,一副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德行,眼底却闪着极其睿智的光,偶尔会让人觉得侵略性太强。那样一个人,就像在林家延的前面加了一个“anti-”似的,总给人以精彩无限,即将上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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