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些原因,这家伙就只剩下默不作声拉着自己去宣告“我有主了”这一个笨主意了。林家延又开始莫名其妙地心软,一直以来爱如潮水的感觉又回来了,缓缓开口道:“予北……”
长久的相对无言之后,这两个字起到了平地惊雷的效果,郑予北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看林家延的眼睛。后者只好自己靠近他,一面坐下来一面抚摸他的背脊,总觉得他背上的毛已经全都炸起来了。
“没事没事,我相信你的。”林家延叹了口气,侧身趴到他怀里,寻了个不压着酸痛肌肉的姿势安顿下来:“我只是……心里有点不大舒服。”
郑予北低头磨蹭了一会儿他的脸,低低应道:“不许乱吃醋。”
说着,手指已经沿着他的脊椎一节一节按揉下去,随即摊开手掌轻轻重重地给他捏起背来。
昨晚闹得过了,他自己也是知道的。这个年龄谁不是如狼似虎,要是换了林家延对他全力以赴,说不定他的承受能力还不如林家延呢。可他的鱼自始至终只是哼了几声“不要”、“够了”,其余的半点反抗都没有,乖顺热情又可爱,让人一想到就觉得回味无穷。
郑予北一遍又一遍摸着林家延,过了一会儿便听得他呼吸绵长而宁静,显然又睡过去了。大醋鱼在他怀中安歇着,呼吸温热地拂在他手上,郑予北心里却很清楚,江由的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在林家延面前他哪里敢说实话,其实他对江由的了解远不止如此,那孩子的执着有时甚至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一旦认定,必是勇往无前的。
福利院里的孩子大多早熟,年龄相差个一两岁已然是天壤之别,更何况郑予北比江由大出足足四岁。这两个人本来是怎么也搭不到一起去的,日常生活也不是同一个工作人员照看的,但江由六岁那年的一件小事却造就了奇迹,将他和郑予北的童年推入了难得的交集之中。
从十岁开始,所有的孩子都要轮值去照看更小的孩子吃饭,这是福利院多年来的规定。出事那天本来是郑予北的室友值日,可他临时身体不适,郑予北只能代劳。六岁的小孩子吃饭极不老实,就算是福利院的压抑气氛也完全抑制不了他们的天性,郑予北晚到了一两分钟,那盛在保温锅里的白米饭就已经被捣得不成样子了。郑予北管住了专注于捣乱的这一拨,一转头又看见墙角那边还有一群根本没心思吃饭的,皱着眉头就往他们那儿去了。
原本嬉笑着的小男孩们一哄而散,方才被包围着尽情取笑的小个子就成了唯一的目标,兀自在那里站着,一脸的震惊和不知所措。不久前的骚乱郑予北全听见了,事情大概就是这孩子养了只兔子,一转眼就找不到了,大家都说它已经死了,说他笨手笨脚连只兔子都养不活。
郑予北在自己的同龄人中向来是个狠角色,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得尴尬地劝他好歹先把午饭吃了。
小个子却死活不肯:“谢谢哥哥,可我一定要找到小兔子。”
郑予北无奈:“万一,我是说万一,它真的死了呢?”
小个子捏着拳头仰起头,倔强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硬撑着一滴也没掉下来:“那我也要亲眼见到它的尸体!”
郑予北还在想怎样把他哄到饭桌跟前去,正吃饭的大多数又炸了窝了,饭碗一眨眼就掀掉三个,哭声响起一片。
于是这别扭的小个子就被他暂时遗忘了,然后下午又有例行的体育锻炼安排,直到晚饭时他再度踏进六岁孩子们的餐厅,那个弱弱的孩子才回到他的脑海里。他这一想起来,此事就成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所有孩子都说整个下午根本没见过小江由,还七嘴八舌地说他搞不好真去找他的兔子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了。
郑予北冒着雨找了很久,幸好福利院的门下午没开过,搜寻范围被局限在了宿舍区、活动区和小花园三个地域。最后夜深得伸手不见五指,郑予北借着手电筒的光发现了蹲在树丛里的小小身影,还有地上显然死去多时的一只无辜白兔。
“它死了……真的死了……”小江由抬起头望着郑予北,眼里的泪已经干了,脸上是说不出的麻木,仿佛一切悲苦都渗了进去,从此与他无法分离:“予北哥,我是不是真的命硬?先克死了爸爸妈妈,又把我的兔子也害死了?”
那兔子的死状挺污秽,郑予北蹲身细看了几眼,蹙着眉答道:“跟你没关系,这兔子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消化道感染死的。”
小江由一下子坐在了地上,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彻底脱了力。最后郑予北把他一路背回了他的房间,等他睡熟了才蹑手蹑脚回自己那一层去。从此“江由”这个名字就走进了他的生活,在他离开福利院去上大学之前……再也没走出去过。
既然江由六岁时就能为了白兔找上一下午加一晚上,长大了这份坚韧就必成大器。单论这一点,郑予北还是打心眼里欣赏他的,因此在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对他都非常照顾。
后来的事就俗了。江由幼时崇敬他,大一些就开始说喜欢他,但郑予北从不曾回应过。一方面是因为取向问题毕竟沉重,他不愿意吃这棵窝边草,更不想担起江由如此认真的感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真心把这个孩子当做弟弟,怎么扪心自问都问不出那种意思来,索性不去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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