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由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可他真的连张开嘴的力气都流失殆尽。
“今天之前,我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真的告诉你这些……我不想让你愧疚。”郑予北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走到玄关那儿去换鞋。
江由追了出来,光着脚站在客厅的地板上,只敢用眼神无声地哀求他不要离开。
临出门前,郑予北回过身去,两手握了他的肩,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很重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来妨碍我。当然也包括你。”
“我只是希望你明白,什么叫做仁至义尽。”
事后,郑予北曾无数次回想过在江由家度过的那大半天,无数次思考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怀疑手机已经关机了。向晚从订婚到结婚确实仓促了点,但有这一群好弟弟鞍前马后地帮着他们筹备,到了婚礼前夕每个人的职责都已经定得非常清楚了。林家栋是伴郎,那么从搬啤酒箱到指引宾客入席的各种琐事就全都是林家延、郑予北、阮棠三个人的事情,缺了他郑予北就是缺了三分之一的壮劳力,可想而知现场会忙乱成什么样子。
江由病中没少使唤他,但平心而论,郑予北那天还是有很多时间是坐在客厅里无聊的。当然说他忙忘了也未尝不可,可他自己心里不得不承认,如果他能对向晚的婚礼更上心一点的话,可能早就发现手机已经被江由关掉了,而不会一直等到华灯初上才想到要拿出来看看。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或许对于善良得有些过分的郑予北而言,这才是事情真正的原委。向晚有父母家人,有花团锦簇,可江由却孤苦伶仃,病成这样连个端茶送水的都没有,他无疑比向晚更需要郑予北。若要深挖下去,郑予北的心态还有那么一层更不能宣之于口的内容,那就是他天生倾向于同情悲苦,而不是参与幸福。毕竟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总还是悲苦远远胜过幸福,凉薄远远大于温情的。一旦江由以孤独可怜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很难再心安理得地从他身边走开,赶到欢声笑语的婚礼上去跟林家延出双入对。如果他真的那样做的话,简直就是一种难以启齿的背叛:不是背叛他与江由一起长大的兄弟情义,而是背叛他自己曾经走过的那些风霜雨雪,背叛他内心深处掺杂了沉沉痛苦的悲悯情怀。
别人待他实在太差,他深受其害,引以为戒。于是他本能地要去待别人好,以德报怨,把自己的暖意统统送给别人,而且是最需要的人。
或许说得稍微刻薄一点,郑予北是自己觉得自己跟幸福没有缘分,面对抉择时他宁可去重温他的痛苦。
这些当然只是潜意识,也只能是潜意识。那时候沉浸在热恋中的郑予北哪儿敢明明白白真的这么想,他只是暗自纳闷,究竟是什么导致他浑浑噩噩,竟然没觉得林家延一直没找他有什么不对劲。
就在郑予北火烧火燎打车往酒店赶的时候,林家延的愤怒已经到了殃及池鱼的地步了。楚平请来的那帮哥们儿实在太能喝,大家来自天南地北,喝高了就开始叫嚣上海男人都不会喝酒,都不行,都没有咱哥儿几个有本事。林家栋表面上一笑而过,转眼就跟人家拼起就来了,拿个玻璃杯就咕嘟咕嘟往下喝白的黄的红的,要多豪迈就有多豪迈。大凡是个人,这么喝都撑不了多久,当年被誉为酒仙的叶祺冷眼旁观,最后还是被自家男人推着去给林家栋找帮手了,三两句话就把一直坐着生闷气的林家延给拉了来。
那一晚,新郎身边两员长得一模一样的大将成了很多亲友永远的记忆。一表人才的两个小伙子,长得一样穿得一样,喝酒也是别无二致的干脆利落,就是一个越喝脸越白,另一个越喝脸越黑。
林家栋当然是喝得太多,濒临极限了才脸发白,而林家延纯粹是气得厉害,怎么想怎么火冒三丈,一杯杯倒了就灌下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那边自知铸成大错的郑予北从下楼梯起就在打林家延的电话,第一次被摁掉了,第二次就直接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了。话说人要是倒霉,那真是喝凉水都塞牙,一打车就堵车。郑予北马不停蹄地冲到大街上拦了辆出租,结果开出去不到三分钟就开始一路红灯,最后被死死地堵在了延安路高架上,二十分钟才往前挪动了大概五十米左右。
他急得恨不得拉开车门就冲出去,司机让他吓得不轻,死活劝他等下了高架再说,千万别在这儿就上演夺路狂奔。谁知这一堵就令人望眼欲穿了,等啊等啊都八点了还没离开高架,郑予北把阮棠、林家栋、楚平、陈向晚等人的手机一个一个打了个遍,结果不是关机就是被摁掉,没有一个是打得通的。
最后,抱着必死的心情,他拨通了他最最敬畏的叶老师的手机。
“喂,你好。”
郑予北感激涕零,赶紧说:“叶老师好,请问家延在您身边么。”
“对不起,不在。”
“……”郑予北抓狂了:“那过会儿您看见他,能代我道个歉么,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儿是出了意外了才一直没过来,现在还堵在高架上呢。”
叶祺顿了一下,声调一如既往地平和:“哦,这个时间是肯定会堵的。我可以代你道歉,但我觉得他不会听。其实他刚才已经来跟我打过招呼了,说要是你打我的手机,就直接挂掉不用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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