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玥转过头与林逸清对视了一眼,然后林逸清开了口:“我能理解你这种……急切的心情,但是照顾一个病人可能比你想象得要琐碎得多。别的先不提,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会烧饭做菜吗?”
“会一点,但做得不好……”其实是没有林家延做得好,可人家父母就坐在对面,郑予北不太敢直说:“不过我可以学的,我一定会尽快学会。”
何嘉玥慢慢地笑了笑,笑得实在是说不出的意味深长:“好,我们假设你能处理好吃饭的问题……还有一点,家延一生病就要闹脾气,跟平时就像不是一个人一样,这是他小时候肺炎差点烧坏脑子留下的毛病。他现在这是看不见了,不是简单的感冒发烧,你真能受得了他?”
郑予北有一点点可疑的脸红:“我没什么受不了的。他平时对我很好,我正愁没有机会报答他呢。”
何嘉玥还是不放心,还想再劝他,这时候林家延却出现在了卧室门前,摸着墙的那只手十分用力,骨节上的皮肤都透出了青白色。
他安安静静地站着,神态平和,好像那只无措慌乱的手不是他的一样:“我不想搬回家,不想让你们都围着我团团转。我生病了让你们担心,我就已经觉得我很不像话了。”
林逸清甚至没看清郑予北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一眨眼他就已经到了林家延身边,握住他的手低声说道:“不好好睡觉跑出来干什么,万一你再撞到别的什么东西呢……”
就在他背后,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逸清与何嘉玥的眼神里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内容。世上只有三件东西绝对无法掩饰,贫穷、咳嗽和爱情。郑予北和林家延之间的感情,已然不需要什么亲昵的动作和言语来表达:它昭然若揭,坦然平静,就这样毫不避讳地存在于这套房子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这样相爱,也许让家延在最需要照顾的时候离开这儿……也未必是个好主意吧。
林家夫妇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意思,于是何嘉玥话锋一转,叫住了正要把林家延送回床上的郑予北:“予北,既然你坚持要家延留在这儿,那就按你的意思办吧。我明天上午过来一趟,你先做一顿午饭给我看看,有什么不会的我教你。家延口味挺刁的,从小给我惯坏了,他要喝的咖啡红茶奶茶我都要告诉你怎么调,你明天把原料都准备一下。”
郑予北眨眨眼,眉梢带出一点淡淡的欣喜:“那太好了,谢谢您。”
“还有……”何嘉玥又看了一眼他们紧紧交缠的手指,不知不觉放柔了声调:“好像阮棠发了个邮件给家栋,他凑巧立刻就收到了,所以刚才打了个电话给我。李袤平时只有下午五点以后才去剧团的演出地点上班,这段时间我会让她经常来给你们送点东西什么的……”
林家延回过头来,有些犹豫:“怎么连她都惊动了,她还没进我们家的门呢,这样差遣人家合适么……”
何嘉玥摆摆手,理所当然地回答:“这是家栋提出来的,又不是我要求的,应该他已经问过李袤了吧。订婚宴都办过了,她也算是我们家的人了,你别老是怕麻烦她。”
“……”
在林家延欲言又止的沉默里,照顾他病中饮食起居的分工就这样定下来了。他被郑予北弄回被窝里去,迎面而来一个无声而缠绵的深吻让他忘记了本来想要反驳的话,随后就陷入了长时间的昏睡里,连自己父母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听见,算是彻彻底底地睡沉了。
人算不如天算,后来楚平和陈向晚夫妇还是没能赴约。因为楚平下午被抓上了手术台,中途又出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直到九点多还没出来。
陈向晚问过了专家,如约打了郑予北的手机,他就跑去书房拿了纸笔,好好地坐下来一边听一边记——
“家延不是逐渐失明的,所以他会产生对黑暗环境的高度恐慌,对突然出现的声音或者肢体接触都会有抗拒心理。你照顾他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要提前告诉他,哪怕是开门开窗也不能不说一声就直接去做。”
“你要鼓励他练习一些基本的动作,比如自己去洗手间,自己喝水,自己吃饭之类的。除了听广播,你要给他找点别的事情做,否则他很容易有抑郁倾向。但是……也别贸然把他往外面带,他搞不好也会对人群产生恐惧的,这你就自己观察决定吧。”
“就算他不说,他也免不了会害怕的。良性的可能性确实大,但谁也不敢保证是百分之百。他只能在家待着又没别的事情可做,肯定会翻来覆去想自己的病,你要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可以多跟他说话,多跟他发生肢体接触……反正别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人。”
“他看不见了,对很多事情的灵敏度可能都会下降。你最好仔细观察他的行为,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变化要及时告诉我,我来考虑是不是病情出现起伏了。饮食要规律,尽可能精细一些,作息时间也要固定……”
一通电话就这样打了半个多小时,郑予北记了满满一张A4纸的注意事项,放下笔时连脖子都酸了。
而林家延坐在郑予北事先给他搬好的椅子里,始终静静地抓着郑予北的左手,一直等到他把电话挂了,才缓缓转过头去“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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