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由却是蹭着他衣服拼命摇头,“陆由有私心,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输,才会故意示好想您承情,希望您能瞧在我殷勤可怜的份上,将来——”
刘颉这次却是推开了他,“你果然是太小了。这个圈子,明争暗抢,尔虞我诈,胜负之间,不过各凭本事。赢,是艺高胆大,输,是技不如人。容让也好,强夺也罢,不会有人需要承情,更没有谁该可怜谁。”
“三师兄,您——”他本以为刘颉孤光自照,目下无尘,只是个戏痴而已。
刘颉却是笑了,“我演了六年戏,春秋经纬,世道人心,这其中沟壑曲直,就算从前真的不懂,现在,也该懂了。”他说到这里,却是顺手拿了豆浆,放在陆由头顶上。
陆由一怔,刘颉却是连眼皮都没抬,“对面墙角站着去。”
“是。”陆由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应下这一声。这个师兄看来如此的风轻云淡,难道竟也会责罚吗?
陆由促促然起身,却突然间意识一转,心铿地一跳。这豆浆杯子顶在头上,若起得太猛,岂不是要打翻了。他望了刘颉一眼,刘颉却只是定定跪着,仿佛亘古之前就跪在那里,又仿佛,可以一直跪下去。
陆由心下不由得怯了,他早都知道徒千墨的弟子不简单,仅是最小的赵濮阳就让他全心敬服了,可没想到,一向超然世外的刘颉,竟也有如此强大的气场。如果说,赵濮阳是晴空下波光粼粼的海,刘颉便是海照里孤鹤排云的天,他太安定,也太纯净,澄澈廖远,让人不得不低头。
陆由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怕他了。
“我相信。”这三个字,原本绝不足以收服陆由的,可他那种旷达静朗的气度,却不由得让人折服。
陆由更加小心的站起身子,全力稳着重心,哪怕多艰险也不敢用手去扶头上的杯子,他用尽全部的心思控着两条腿,一点一点的起,膝盖离开地面多一分,心就多悬起一寸,那一杯豆浆,顷刻就成了最严厉的惩罚。
陆由缓缓站起,豆浆还稳在头上,他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其实,顶物走对卡狄需要保持绝对良好体形完美身段的练习生而言,根本就是太过平常的训练,当然,也不乏老师以此作为变相体罚。
陆由平日是极刻苦的,卡狄的一切考察和测试,他都绝对要求自己保持在前列。不是那种一枝独秀的锋芒,而是一种,绝不会被忽略但也没有众矢之的的上游位置。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脖颈依然很稳,无论如何陆由是感谢自己平时的刻苦训练的,到了刘颉指定的墙角,雪白的墙壁,哪怕是有惩罚的意味在里面,却也渐渐平复了心情。
面对墙角,基线依然很直,像是连他心中委曲都能量出来,陆由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从容的宁静,正如,他现在的心态一样。可头顶这杯豆浆,却让这种宁静变得肃然,陆由屏息静气,想着刘颉的教训,不敢有丝毫差池。
刘颉依然跪着,不同的,只是现在,他闭上了眼睛。
徒千墨的嘴角微微浮着笑容,他想,阿颉是懂得他心思的,对这个弟子,他很满意。
陆由一个人对着墙角站着,就算该说的已说出口,心下却难免惴惴。尽管这一次的惩罚,比起徒千墨定下的任何一种,实在是太轻松太轻松了。
不是完全凌虐自尊的掌嘴,没有眼睁睁落下来却无处可逃的手板,比起羞人的褪了裤子的藤条,也实在人道许多,甚至让人有了一种,安然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这种安然又带着肃穆的味道,他细细咂摸着刘颉那几句话,本以为暂时分了心就会好些,可如今的状态,却是比被动的等待家法,还辗转难熬。
陆由正自想着,却又听到那个声音,“过来吧。”
“是。”这一次,更小心的,陆由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刘颉依然跪着他哪敢站,才到了他面前,陆由几乎是连心都捧在喉咙里扣着,跪倒的时候才没有打翻豆浆,刘颉看了一眼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语声更淡了,“五十个深蹲。”
“三师兄——”陆由刚才一起一跪,额角早已渗出汗来了,他头上顶着这杯豆浆,连跪着不动都很难稳住平衡的,别说是蹲起了。
刘颉却不再看他,陆由如今是真明白了这三师兄的厉害。他不敢求,只能伸手死死抓着自己裤子,起来蹲下两次,竟是足足用去了五分钟,一整件衣服都湿透了。
“三——”赵濮阳待要开口,看到老师眼色,却只得重新闭上嘴,只是连眼睛也不敢眨地望着陆由,盼他能小心些,千万别打翻了豆浆杯子。三师兄洁癖很重,最讨厌液体洒出来。
陆由第三次蹲下的时候,刘颉却是直接伸手,拿下了他头上的豆浆。
“谢谢三师兄。”陆由只觉得肺里的气压都平和了。
刘颉却只是道,“你做完了吗?”
他的语声没有指责,也没有奚落,却让陆由半点心思都不敢动了,赶忙道了歉继续做,刘颉直等他完成了五十个,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原不想罚你,只是,二师兄那里,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该有个交代。你,我,小四,都一样。” 他心里,究竟是极在乎孟曈曚的。
“是。陆由记住了。” 陆由默默想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他语中情致格外凄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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