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他说:喂。北京不会出这么大的难吧……
他断然说:不会。皇城有龙脉镇着。
我说:那怎么就出这种事了……
他一边转方向盘一边说:我不知道。可能是这事不归神明管。
我皱着眉头说:你别这么迷信这么断定……我看北京这回……
他说:你别瞎说。我说北京没事北京就绝对没事。
我说,你怎么这么肯定。
他停下车,转头看了我一眼,定定地说:我和你谈到的问题已经涉及到了国家最高机密——这事不归我们人类管。北京,自己会管。
我猛地拍了一下他:还管什么红绿灯!快闯啊!
他恍然大悟,照着空荡荡的十字路口就开过去。
回到家——我们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爬上楼的,因为我死活不肯坐电梯,怕电梯像狗血电影中那样在中途停运了。一打开门我们就滚到了一起。滚了片刻,我气喘吁吁地站起来提醒他洗澡,尤其是看看现在还有没有热水供应。
他看了一下然后说,有。我们一起洗吧。
我们接了好几桶水,然后滚了一个晚上。
冷战这种事真不宜做,旱太久不是好事。26岁第一天的最后一分钟,我躺在床上疲倦地这样想着,终于还是睡着了。
2010.7.12
早晨起来他就递了一个煎蛋面包给我吃。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脑屏幕。
我努力坐起来。腰酸背痛。我说,擦,水电还没停?这里物业真好,你们要给小红花。水利局和电力局都没被感染吗——
他说,不一定。这病毒美国的专家发现过一次,是空气传播的。说不定他们已经感染了,但作为僵尸还是在岗位上工作。僵尸是僵尸,人是人。但工作都是一样的。
我说:好吧……网上怎么说?
我跑去打开网。网上当然什么资料都没有。大强哥的部门似乎是发挥了史上最强的高效高速,屏蔽了一切“僵尸”“北京”相关词汇不说,对于微博、论坛,见即删帖。甚至到了下午,搜狐网易新浪饭否的微博竟然都在不同时间段表示,服务器遭到了来自不明势力的攻击,该病毒自称僵尸病毒,对本服务器进行了严重攻击。请大家不要转发僵尸相关信息,服务器将面临24小时的检修。
我感叹道,你们部门做得也太强了。
他翘着腿说,那是。
我说:那你要去上班吗?
他说:当然不。这种时候当然听我爸的,逃命要紧。
我哈哈大笑:你这个JY!
然后我们又无事可做,只能进行了一天室内运动。
2010.7.13
水电还没停。我感动得泪流满面。
但是,断网了。据说整个北京都断网了。
他从箱底找出一整套手工工具,开始缝小兔子。我看着他的指尖,他的指尖有点发青了。但我还是很感动。晚上的时候他抱着我说他很多年前的故事,什么他也曾上街过啊,那时候年轻很傻很天真啊,后来在美国看到你写的文就爱上你了啊……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楼上就嗵嗵地响,楼下则传来各种诡异的嘶吼声。我们都沉默不语地知道,小区里已经有不少人尸变了。早上我们往楼下看时,楼下就有僵尸若无其事地出来晨练,仿佛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僵尸了似的。
2010.7.14
我对他第N次地说:喂,我们是不是两个小说里的人物?
他说:可能吧,我也不知道。
我不屈不挠地问:那我们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奇幻小说里?
他想了半天,说:就我这么多年所知道的机密和不机密的东西来看,这个世界不存在严格的奇幻和非奇幻的划分。有些人以为一些神明存在于平行世界里,其实不是,而是嵌入式的世界里。他们也生活在我们这个世界里,只是凡人很少知道。
我说,尸变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尸变是指腐朽的事物突然暴起变异了吗?僵尸为什么要上街呢?你说的北京——你说的皇城里的神明管不了这件事,是因为这是人为造成的吗?
他青着脸说:你想问的太多了。
我晚上洗澡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色也是青的。
2010.7.15
早上第一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拥抱在一起。我们醒了,我们相对无言。事实上,我们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一旦张口发出的也只有低哑的嘶吼。我有些惆怅地想,他那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我们的手到全身,全变成了青色。我们的眼睛对彼此泛着绿光。我们都知道,自己也已经在北京不可阻挡的时代浪潮下,变成了僵尸。
我们都被感染了。也许是那天晚上出去时被感染的,也许是回来以后被感染的。
尽管这一切是荒谬的,但它就这么发生了。反正在这个国家里,还发生过比这荒谬得多的事情。
外面有人在摁门铃。我们只能沉重地爬起来去开门。
外面是一个穿戴整齐戴帽子的僵尸男人,一手抱着一个大文件夹。他面目模糊地对我们点了点头,先递过来一张纸——僵尸不能发出流畅的句子的。
纸上写着:“我是小区的物业经理。”
我们都点了点头,以示经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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