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你”了一会儿,没“你”下去,白思涣听见他深深地呼吸,转而离开了这里。
白思涣在屋子里躲了一天半,这一天半他没吃饭,只喝水,动动胳膊,脑袋便晕了,身子轻飘飘的,像要飞起来一样。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见黑白屏上熟悉的号码,眼睛陡然亮了起来,双手颤抖地接起电话。
“喂,思涣啊,我在这……这外面等你,林家外面。我来带你回家,你快出来吧!”
白颖一大清早天没亮,就骑着那辆凤凰牌的自行车,从弄堂里踩到了檀宫外面,要把儿子带回去了。
考上了全市重点高中,三年学费不用她承担,还赚回了一笔奖学金,这个懂事有前途的儿子,她想要回去。
因此她没问过林涣,拣了一个林氏夫妇都不在的日子要来偷偷把儿子带走。
白思涣整理了一下头发,将自己仅有的几件旧衣服塞进背包里,背着包腾腾跑下楼。
他房间门刚开的那瞬间,林珩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见白思涣从楼梯上下来,他收拾着自己又惊又喜的表情,半支吾道:“你出来了?你……桌上还有饭菜,你先去……你背着背包干嘛?”
林珩意识到不对劲,拦在白思涣面前:“你想去哪?”
白思涣推开他的手说:“我要走了。”
林珩以为他是在闹脾气,冷哼一声说:“走?你走哪去?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妈来带我回家。”
林珩怔了一怔,口气硬了起来:“回什么家?这里才是你家,你姓林又不姓白!”
白思涣不知该怎么跟他说,指指外面说:“我妈、我妈还外面等我。”
“我说了你不准走!”林珩伸手想抓白思涣的胳膊,一抓没抓着,着急地喊出了一声,“哥!”
人已经穿过门厅,打开门跑远了。
第五章
林珩望着空荡荡的门厅,望了有一会儿,在这“一会儿”里,他回想起白思涣初进家门时怯怯懦懦的模样,回想起他吃着那些水果时小鹿似的眼睛,回想起很多,回想起他给自己戴上的那条老土围巾。
当林珩推开佣人追出去时,白思涣已经乘上白颖那辆车身生锈了的自行车。
穿得一身土气的白颖和白思涣看起来是一类人,他们和他们乘坐的自行车穿梭在这富丽堂皇的建筑群里,像一幅画上爬过的一只蚂蚁。
急匆匆地来看一眼,急匆匆地回窝。
白颖知道周围的环境是她这辈子都奢求不来的福分,她吃力地踩动脚踏板,带着汗水的脸紧皱在一起,双眼只看着前方的路,余光却禁不住捕捉这些本可以属于她的风光。
她低声喃着:“出息了,出息了……儿子出息了,要熬到头……”
自行车咣咣当当响,白思涣觉得它就像白颖的脊梁骨,晃动着,脆响着,支撑着。
他扶着白颖的背,侧过头,看见林珩从房子里跑出来,一边追着他,一边大声地喊着“哥”。
白思涣抓紧了母亲的衣服,表情很平淡,身上被林珩打出来的伤却忽然疼了起来。
他想起来了,他那条土里土气的围巾还在林珩手上,那是白颖织给他的生日礼物。
以后有机会再拿吧。
以后。
他默念了这两个字,以后。
老裴赶出来拦住了林珩,林珩最终没能追上他们。远远地,白思涣看见林珩似乎在抹泪,他好像在哭。
但白思涣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林珩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哭的。
白思涣回到老弄堂后,邻里街坊像是看见了回乡的状元郎,争先恐后地出来恭喜道贺。
其中有几个光膀子的男人是白颖夜里的“常客”,也来蹭了蹭光。
有个暗里跟白颖说,觉得白思涣长得和他挺像,问白思涣是不是他的种。
白颖拍他的胸口骂“去你的”,让他醒醒脑子:“你来我这儿的时候我们家愿丞都四岁了,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前几年思涣病了我问你借钱,你不给,这事我还记得呢!”
母亲和已婚男人的打情骂俏白思涣看在眼里,以前习惯的事情,如今不知怎么的,变得没那么习惯了。
想起当初林珩那句“小三连取名都是骚的”,心里滋味百般复杂。
白颖拿林涣给白思涣的那几千块给小儿子白愿丞买了新书包和新衣鞋,她说白愿丞马上要去新学校了,得整几身能看的衣服。
白思涣没有说什么,把剩下的一点钱也拿给母亲,母亲没犹豫,直接接了过去。
白颖直接把白思涣接走,林家没有任何反应。初中的学校,白颖也不让白思涣去上了,高中那边的校长亲自来老弄堂里给白思涣送奖学金,签入学合约。
白颖拿走了他的奖学金,打算用来翻新一下房子。但几个月了都不见有人来动工,钱也跟着不见踪影。
高中的学校离老弄堂远得不像话,白思涣只得在校住宿,作为自主招生考全市前十以及跳级入学生,他在这所重点高中里倍受学生的崇拜和尊重。
人们议论这位高材生,也热热闹闹地议论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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