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笑道:“不巧,我在这里住院,每天就来这里晃一晃,看能不能碰上像你一样的正常人,还能聊几句。”
难怪自从文科楼那次后,徐牧就像在学校里消失了,没再见过他本人,也没再听过他的消息。原来是在这里住院。
像他这么不受约束的人,居然肯愿意在这里住院,听起来也是稀奇。
等待医院开始上班的时间,白思涣只能和徐牧聊天。
这次徐牧不教白思涣抽烟了,教他打牌,还死活要教他打牌时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出老千。
徐牧聊天时很喜欢聊起他表哥,常说他表哥是世界第一恐怖的人,惹了他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白思涣心想,像蒋家那样的家族,惹了他们中的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徐牧也说过他表哥的好,有一次跟他说:“其实以前我表哥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伯牙和子期吧?以前我跟他的关系就像伯牙和子期一样,简直知己得不能再知己。他出国前,我们还约定好了以后一定一起去古琴台玩一玩,那是伯牙和子期偶遇的地方。只是他回国后就像……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没机会一起去一次古琴台。哎,我的夙愿啊……”
最后一次去医院,白思涣将测试做完,与医生交谈,医生在病历本上用潦草的字体写下重度抑郁。确诊后,给他开了一个月分量的药。
就这一个月分量的药钱,白思涣辛苦好几天的兼职工资就没了。
白思涣从医生诊室里出来时,徐牧还瘫在公共座椅上。
“我感觉以后都不会见到你了。”徐牧看着白思涣,笑了一下。
白思涣也这样觉得,他想他不会再来这个地方,也来不起。
徐牧拍拍身边的座位,想让白思涣再陪他坐一会儿。
白思涣觉得他自己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有点可怜,以后或许都见不到可以说话的人,于是坐在他身边想再陪他讲讲话。
徐牧头靠在椅背上,白炽灯的光影在他眼中倒映,“你知道吗,我每次来这里都会经过长江大桥,那个桥很漂亮。我还记得小时候,表哥第一次带我出去玩就是带我去长江。我们坐着船,从长江底下游过,我还记得那时候,桥上有很多女人穿得像民国小姐一样在桥头堡拍照,都好漂亮啊……”他望着天花板,又念了一句,“真的好漂亮啊。”
这是徐牧和白思涣说的最后一句话,只是此时此刻的白思涣却不知道。
年段的辅导员没来得及将白思涣的病情上报给书记,就因为过马路闯红灯出车祸死了。
那个月学校除了急忙安排新的辅导员进来外,还连续开了三场大会来教育学生注意交通安全问题。他们的辅导员还被载入学校的史册当中,作为每年新生安全教育的反例。
那段时间白思涣的心情特别复杂,尽管他们辅导员为人不太行,可年纪轻轻就这么丧命了,很难让人不感到惋惜。在这惋惜之中,他有一种背负罪恶感的庆幸,庆幸他不必再被逼着去精神医院复诊开药,吃药复诊。他还有一丝羡慕,羡慕辅导员能够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到了学校通知可以调换专业时,白思涣立马递交申请书,从土木系转到了建筑系。
两个系的宿舍区和教学区离得挺远,他觉得换了新的同学室友后,就不用再担心身边的人会知道他的情况。
新的同学和室友都比原先的好相处,他的三个室友永远都是乐观的,寝室里每天都能够欢欢乐乐。
白思涣发现,原来他曾想象中的大学生活不是没有,只是来得迟了。
刚搬进新宿舍的那一天,他不小心将病历本掉了出来,“江城精神卫生中心”几个大字挂在封面。
室友温默桥不小心看见了,立刻把他的东西盖上去,一起收拾起来放进柜子里,乐呵呵地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另一个室友穆然走上来帮他把棉被搬上床,第三个室友叶星硬拉着他去看自己养的暹罗猫。
被拉向阳光正盛的阳台的那一刻,白思涣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发霉腐烂的生活好像有了几缕阳光,只是这几缕阳光永远不会属于他。伤口的疼痛或许会暂缓,却永远不会好。一到夜里,白思涣躺在床上总能断断续续想起过往,想起不堪的自己的模样,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压抑感重重盖在他身上。
搬来新寝室后,白思涣连续失眠了三个礼拜。他觉得自己的失眠可能是认床导致的,在原先的寝室里他睡惯了1号床铺,来这里睡2号床铺无法适应,但是这个由认床而引起的失眠未免太过痛苦。
好痛苦,从头到尾,从里到外,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不痛,仿佛无数把弯曲的刀刃横穿他的身体。他的五脏六腑被搅碎,血不断地流,永远停不下来。
他甚至不明白,这种疼痛究竟是失眠给予的,林珩给予的,还是他所有称之为回忆的过去给予的。
白思涣拿出藏在枕头下的药,往嘴里扔了两颗,生生嚼下去。这两颗药让他得到短暂的安眠,他只希望,今天晚上不要再梦见林珩转身上楼的背影。
隔壁班有个长得很清秀的女生叫许岩,和普通的女大学不一样,许岩不太喜欢浓妆艳抹地打扮自己,总是给人一种清爽靓丽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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