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涣一句“你去自首吧”已挂在了嘴边,犹豫片刻,最后却咽了下去,转而说:“你现在备船逃走还来得及。”
蒋以觉嗤笑一声,仿佛是从喉底挤出的一句嘲讽:“真是太好笑了。”
白思涣不明白他是在说什么东西太好笑了。逃跑?现在的处境?还是让手下同情?
好像不管是哪一方面,对昨天还是站在巅峰上的他来说,这一刻已经发生的所有事情,就是他生命中最值得让人嘲笑的笑点。
此时的白思涣心情异常复杂,于公来说,蒋以觉罪有应得,他犯了法,做错了事,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不值得任何人同情。但于私来说,蒋以觉信任过他,善待过他。虽然说曾经也把他当成棋子利用,但从没让他做过什么太冒险的事。
蒋以觉就算现在选择逃跑,白思涣也不会走漏半点风声。
可是最后,蒋以觉只是叹了口气,说:“你走吧,我不想有人在这里打扰他。”
白思涣踌躇一会儿,想劝的话语没劝出来,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听蒋以觉的话,走了。就在他走出这座蒋以觉梦幻中的“古琴台”后,他听见灵堂内传来泼洒液体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汽油味混杂着山风飘来。
白思涣顿时意识到了什么,恐慌蓦然涌上心尖,他猛地回过头想跑回去阻止蒋以觉,可一切都迟了。
这个夜晚在白思涣生命的记忆中,留下很深刻的一道痕迹。他看见蒋以觉站在徐牧的遗像前,憔悴苍白的脸上双眼微红,在他伸手打落油灯的那一刹那,火焰如同一条毒蛇在纸币上迅速蔓延开来,不出片刻,火光冲天,整座灵堂大火熊熊烧起。
而他,就站在徐牧的遗像前,静静地转过身,望着徐牧的遗像,任身后屋梁倒塌,任火焰将他吞噬。
真是太好笑了。
白思涣耳畔仿佛又听见了蒋以觉的这句话。
嘲笑别人太重感情的人,居然也会因为感情而露出破绽功亏一篑,最终葬身火海。
这真的是太好笑了。
翌日新闻,蒋氏集团董事长蒋以觉死于西山大火,疑似畏罪自杀,死时怀里抱着一个骨灰盒,不知道是什么人的骨灰。记者采访即将接任蒋氏集团的蒋凝宥,其脸上毫无伤感神色。
今年事情很多,媒体没闲着,大事一件接一件地报导。
逍遥海外的沈应终于被遣返回国,入境后即刻被捕。
蒋氏集团一日之内股票暴跌,资金空虚,但凭蒋凝宥的本事,大家相信不日便可回天。
林涣被捕,宣判死刑。遗留产业由他多年前指定的继承人程素棠继承,不久后,传来程素棠在海外病逝的消息,遗嘱中表明:部分不动产以及檀宫的房子由长子林思颖继承。思南公馆两套房子以及XX银行的个人金钱存款由长女林慕笙继承,继承前提是必须和她现任丈夫离婚。全部流动资产及所有公司股份、股权由她名义上的末子,实际上的外孙林珩继承。
八月初秋,终于播报一件人民喜闻乐见的好事,三天后本市江边即将迎来一次烟花节,时段从晚上六点开始至八点,每隔半个小时放一次。同时招募环保志愿者一同清理烟花节后余留的垃圾。
关掉电视的那一瞬,白思涣靠在沙发上,闭上双眼,长呼了一口气。他知道,所有动荡的风云,摇摇欲坠的十几年荒唐过往,终是落下帷幕,尘埃落定。
林家他没再去过了,倒是有回老弄堂一趟,想看看那个不称职的母亲和顽劣的弟弟过得怎么样。
去的时候,几户邻居家门口还是停着那辆生锈的自行车,阳台还是种着那几盆花,住户也还是那些叔叔阿姨,但他的家却彻底变了模样。
房子被装修换新过,母亲和弟弟已经不在这里居住了。现住着的是一对老夫妻,白思涣打听了白颖和白愿丞的消息,那对老夫妻说,原先住户母子俩欠下一身债,跑路了,没人知道他们去哪里。
老婆婆问白思涣是不是真想找他们,要是真想找他们,可以帮他四处打听打听。
白思涣想了想,说:“谢谢,不用了。”
离开老弄堂后,他坐在公交车站牌的长椅上,望着眼前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该结束的都结束了,该失去的也失去了。走到今天,终究只剩他一个人。
突然似乎是眼花,恍惚间,白思涣看见对面的公交车站牌前,站着那个他曾思念成疾的男人。
他猛地站起,一声“林珩”噎在喉中没喊出来,这时,公交车刷地驶过,对面的站牌前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失落的心情在这瞬间显得特别沉重,白思涣揉了揉眉心,暗骂起自己的蠢。而今的林珩是身价最高的林氏董事,怎么可能会再随意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已经不可能了。不管是见到他,还是再回到过去,什么都不可能了。
这天回去后,白思涣订了一张飞往云南的机票。
第二天起早去机场,在前往登机口的路上,一对情侣走过来请他帮忙拍照。
他们站在贴着威尼斯夜景的广告牌前,摆出各种亲昵的姿势。
拍完照,情侣道完谢走了。这时白思涣才看见广告牌上的字——陪你路过这个世界。
不禁回忆起当初,劝林珩放下一切的那一刻,白思涣想过,要是林珩在当时就答应了,他会不顾一切,和他去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可以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彼此陪伴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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