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权垂眼看向那张泛黄的银行流水单,转账金额一百万,交易备注那栏的“何劲飞”三个字,烫得他眼眶发热。
“大伯给了你父亲一百万,三十多年前的一百万啊,搁现在恐怕得上亿了。”齐铠惋惜地摇摇头,“可何劲飞真够不地道的,拿了钱却还带着齐铮私奔,大伯被气得半死才报警抓他。要不是他把这一百万原封不动地吐出来,恐怕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似是感觉到了何权情绪的波动,小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
“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嗯?”齐铠挑眉。
一手扣住腹部,何权一手团掉那张银行流水单。双亲都不在了,过去的事已经无从查证。但他从小耳濡目染两人对彼此的爱,那不是假的。所以他相信,何劲飞接受这一百万肯定是有足够的理由。
“既然我爸选择相信我父亲,我也选择相信他。”何权把其他的资料拿过来放进自己的背包里。他慢慢地拉着拉链,以免指尖的颤抖被对方看出来。
齐铠的表情显得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何权,人不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事。”
“看不到的,更绝不能妄下定论。”何权背起包,撑着沙发扶手站直身体,“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齐先生,希望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
包里只有几张纸和充电线耳机之类的小玩意,但从沙发走到门口的这段距离,何权却觉得仿佛背了座山。
“何权。”齐铠在背后叫住他,“你是个聪明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握住门把手,何权轻轻将门拽开,出门之前回身看了齐铠一眼。
“我这个人,一向只往前走。”
齐铠的眼神骤然紧绷。等门关上,他重重出了口气,回身走到窗边敲开另一侧墙壁上的小门,恭敬地侧身将人让出来。
“四叔。”
齐家晖从里面出来,在齐铠再次开口前摆摆手,示意他什么都不用说。
“我都听见了,这个何权啊,跟何劲飞那个小王八蛋一个德行,把傲气当骨气。”他将目光扫过桌上那团被捏得乱七八糟的流水单,“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以为会有人傻到花一百万去签他?整他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
“四叔,现在怎么办?何权不能为我们所用,而且他一定会去找大伯对质齐铮的事,这样一来我就要和大伯撕破脸了。”齐铠谨慎地提醒道,“还有欧阳,您知道他手有多黑。”
“怕什么,这些年咱们收了多少股份?到时候资产重组,咱俩手里的股权一合并,老家伙就得将董事长的位置双手奉上。至于那个欧阳,他要是听话,留下用用也无妨,要是不听话就让他像何劲飞那样身败名裂!”
齐家晖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阿铠,记着,想成大事,绝不能心慈手软。”
深夜,齐家大宅里突兀地响起刺耳的门铃声。
“来了来了,谁啊,这深更半夜的……”
云姐披着衣服打着哈欠去开门,当她看清在门口按门铃的人是何权时,本来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
“哎呦,小少爷,这都几点了你怎么来了?”她赶紧把人让进门廊,又从架子上拿下拖鞋给何权换,“刚下夜班?饿不饿?我去给你热口——”
何权一把拽住云姐的胳膊,说:“我不饿,云姐,麻烦你帮我叫下外公,我去书房等他。”
“出什么事了?”云姐胆战心惊地问。
凌晨三点,不是天大的事,谁会在这个时间上门?
何权没说话,径直走向书房。他把包里的文件拿出来放到齐家信的书桌上,然后坐到旁边的沙发椅里静静等候。齐家信很快就来了,拄着龙头手杖,面带焦急的看着何权。
“阿权,你这——”
何权抬手指向书桌,打断齐家信的话:“你先看下那份文件。”
齐家信皱起眉头,颤巍巍地走向书桌,拿起眼镜戴上,就着台灯的光查看文件。只看了第一页的开头,他便跌坐进书桌后面的座椅里。
“我刚去了趟墓地,工作人员跟我说,去年九月底,有一位自称齐铮父亲的人,申请开启了坟墓。”何权直视着齐家信,“你是去放我爸的骨灰的,对么?”
齐家信闭上眼,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将何权拿来的文件捏皱——疗养院的缴费清单,患者名,齐铮。
“是齐铠告诉你的吧……”老头的声音带着股子埋怨,“那小子……眼看做不成董事长,就想着拆我的台了……”
何权摇摇头。
“是谁告诉我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骗我他死了。”
齐家信回手捂住胸口的位置,这个动作让何权警觉地向前倾过身体。好在不是心梗发作,老头子没有突然出现窒息的状况。
“我没骗你,真的是没希望了,齐铮全靠仪器维生,你学西医的,该知道那跟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何权没有反驳。他一看缴费单上的仪器和药物使用项目就知道,齐铮并不是像齐铠所说的那样处于植物人状态,而是脑死亡。脑死亡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脑干反应消失,无法自主呼吸,是永久的、不可逆的状态。生命的意义已不复存在,仅仅是靠机器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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