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 深吸口气刚要说话,迎上钟杳的目光, 却忽然轻轻一怔。
大概是被钟杳过于详细具体的描述提醒……那些早已经模糊的画面被一点点提取出来,他居然真的隐约拼凑起了当时零碎的回忆。
已经是快到拍摄尾声的时候了,他偷跑进剧组看钟杳的时候,听见人说还有一个星期就拍摄结束,钟杳的戏份也只剩下四、五天了。
那之前他一直都只是在暗地里护着钟杳,觉得这样就很好,根本没想到还有一天,钟杳也会走的。
就像他漂泊的很多地方一样,只是短暂地停留一阵子,然后就又要离开了。
流浪的时间久了,他已经不大知道该怎么好好对人释出善意。明明有挺多想和钟杳说的话,明明挺想好好地抱对方一下,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口,迈不出那一步。
那时候他已经从每个人的潜意识里学到了挺多事,也知道什么叫借酒壮胆,知道喝了酒就能说出想说的话。纠结了整整一个晚上,还是拿着攒的钱跑出去,偷偷买了一瓶酒。
从来没想过酒居然是那么难喝的东西,当时的小林竹忍着辛辣冲鼻,硬着头皮喝了几大口。
然后……就毫无悬念地喝上头了。
林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是从哪儿找的竹竿、为什么要找竹竿,也不记得自己和钟杳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可他还隐约记得……在他绕着剧组跑了不知道几圈,又冷又累酒劲渐退,被轻喘着跑过来找到他的少年钟杳抱住的时候,迎上的那双眼睛。
钟杳大概是一直在找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冻透了。怕凉着他,又怕一撒手他再跑,松松拢着他,半蹲下来平平迎上他的视线。
少年的钟杳已经提前有了后来稳重沉静的趋势,湛黑瞳光温润宁彻,认认真真跟他保证,绝不跟别人说,这是他们两个的秘密。
林竹眨眨眼睛,稍稍错开视线,鼻子忽然有点儿不争气地发酸。
钟杳没有食言。
即使只是和一个喝醉了的小孩子手拉手拉钩做的保证,钟杳也还是一丝不苟地履行到了现在,甚至在当年已经被人陷害自顾不暇的时候,也依然用了最后的渠道,把他摘了出来。
林竹又想起跨年那天,钟杳曾经和他说过的话。
在钟杳的记忆里,他心好,特别肯吃苦肯努力,还……又乖又可爱。
林竹怎么都没法把这几个词和当年的自己对上号,也从来都没敢哪怕稍微想过,在钟杳的眼里,当年的他居然会是这么讨人喜欢的孩子。
林竹用力闭上眼睛,在钟杳怀里蹭了蹭。
“想起来了?”钟杳已经很熟悉他的表现,把人往怀里圈了圈,低头笑笑,“也是我不好,后来应该去打听打听的,说不定就能找着你了。”
林竹摇摇头,吸了吸鼻子:“找不着的,我们家把我过去的踪迹都抹了,连演过的电影都买断了……”
钟杳微微一怔,随即了然。
怪不得当初拜托靳导找林竹做武替的片子,居然一部都没能找到。
想起林竹受的那些伤,钟杳胸口又有点儿发疼,拉过林竹受过伤的手腕,拢在掌心轻轻按揉。
林竹已经彻底放松下来,靠在钟杳怀里,舒舒服服地被揉着手腕,轻轻眯起眼睛:“我当初还演过好几部挺出彩的呢。怎么都不舍得,后来就让我大哥帮我都偷偷弄了回来,我藏着自己看。”
林竹摸摸脑袋,有点儿不好意思:“自己看自己的戏,估计也就我了。”
钟杳心底酸软,低头轻声:“等回头也让我看看,行吗?”
林竹有点儿不好意思,眼睛里却分明已经亮晶晶地藏了期待,学着资深演员的架势假装谦虚:“演,演得不好,班门弄斧……”
钟杳哑然,一本正经配合他:“不不,互相学习互相提高,林老师太谦虚了。”
林竹高兴得藏都藏不住,唇角飞快翘起来,一把抱住他:“等回家一块儿看,我让我大哥都帮我偷出来!”
钟杳低头,瞳底浸过润润笑意,收拢手臂。
当初在《无桥》剧组的时候,副导演就曾经和他说过,林竹给剧组的那份宣传片是用他出道以来演过的十六部戏剪出来的。
他后来把那份宣传片要了过来,反复看了几遍,确认了里面确实有他出道的第一部戏,可也没看出什么更多的端倪。
林竹只挑最能体现他业务演技的部分,一点儿私货都没夹带,用的剪辑片段里,没有一点涉及到当初作为龙套被他带在身边的片段。
明明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的。
明明这么喜欢的。
林竹向来容易知足,想到能带着钟杳一块儿看自己拍的戏,就已经心满意足的不行。撑起身正要说话,扫到时间吓了一跳:“这么晚了!”
林竹挂着联合制作人的名分,却被钟杳拐带得整天勤奋工作恪尽职守,不迟到不早退不请假,满心都是一不小心会耽误钟杳明天的拍摄状态:“不行不行,哥,你得赶紧睡觉,不然明天拍不好了……”
钟杳被他的经纪人囫囵往被子里塞,轻咳一声把人抱住,耳朵不自觉泛红:“其实——我明天没有拍摄任务,不是很急着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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