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这儿快三年了,”梁真问,“你现在会说温州话了吗?”
“出警的时候听多了,现在听的大懂,说当然还是不会说,太难了。”邵明音也问他,“你呢,你在这儿读书也两年了,你会说吗?”
“我又不是温州人,”梁真笑得很轻。“我又不是温州人,我不会说温州话。”
“我不是温州人……”梁真是茫然的,“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梁真的话音刚落,窗外就响起了烟花和鞭炮的声音,他们往好易购的右上角看,那里显示着时间——浙江大多数电视台都会在整点和整点半的前后半分钟里在右上角显示时间,此时此刻那串数字有好几个零,是过零点了,是新年了。
已经是新的一年了,梁真还懵懵的,是没反应过来,邵明音就起床随便抓了件衣服,见是梁真的毛衣也就随手套上了,然后把梁真的外套扔到床上,是让他也穿上。
“起来看烟花吗?”邵明音走向阳台,门刚打开那一会儿是挺冷的,但他还是出去了。那一阵的烟花不知道为什么红的厉害,邵明音趴在阳台上仰着头看,他自己也在那红光里。
他没低头,但他知道梁真也在旁边了,木山街道虽然不算城区,但非节假日也是不允许燃放烟花爆竹的,但除夕和大年初一的交接夜,那堆了一整年的烟花,可以在这一晚放个精光。
这是梁真第一次见温州过年,也是第一次见家家户户都放烟花爆竹。那些声音太响了,说是震耳欲聋都不为过,以至于邵明音必须大着嗓门告诉梁真,温州人要在除夕夜关门前放一冲关门炮,在年初一开门后放一冲开门炮。
“那明天早上也会这么吵嘛?”梁真靠近了,声音还是需要大。
“其实从现在开始到七八点都会很吵,” 邵明音挺确信的,“烟花爆竹从零点到天亮都不会停。邵明音又看向高空,密集的烟花使得黑夜折射出白昼的错觉,他好像把梁真给忘了,他看着那天空,他眼里没有丝毫的睡意。好像如果没有梁真,他就会一直站在阳台上,看那整夜不熄的烟火,听那鞭炮噼里啪啦的躁响。
一个人,从零点到天亮。
他让梁真心疼了。
梁真自己都觉得冷,就把外套给邵明音披了,这样一来他穿着的全是梁真的衣服,可如果没有梁真呢,如果没有梁真,他会记得给自己加件衣服吗。他没穿袜子也没穿拖鞋,脚踝露在外面是会冷的,梁真把自己的给他,如果没有梁真,他会换双棉鞋吗。
他落到梁真心里面了。
“邵明音。”
邵明音低头,看梁真的眼神竟闪过那么一丝恍惚,好像在问,你怎么在这儿。
他们两个北方人,怎么就在温州遇到了。
“邵明音,”梁真大喊着,声音盖过了周遭的喧嚣躁动,“我在这儿,我陪着你呢。”
我在温州,我在邵明音身边。
他能看到邵明音眼里有光,跟层泪膜似的,哪怕笑得一点也勉强,这样的邵明音也好让梁真难受。
“邵明音,你看看我,”他在邵明音的耳边,他亲他,“我在这儿,我……”
他知道有什么滋长出来了,从胸膛,从那颗跳动的心里,那被称为灵感的绽放像游丝撩拨着他的手指,他没抓住,他开口还是只说得出一个“我”。
他也渐渐说不出了,只能动嘴型,源泉的涌动是稍纵即逝的,他没个契机来疏通,他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暗涌平息。
“梁真?”
他抓着梁真的肩膀:“你唱啊。”
你想唱的,你唱啊。
“我没能抓住,”梁真明明是看着邵明音的,眼眸却深的像是透过他看到其他,“邵明音,我没抓住。”
“你抓得住的,”邵明音鼓励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你开口,你只要开口它就出来了。”
“我……”梁真稍稍的停顿,然后哼了个旋律,可当要把词加进去,他知道那是什么情绪,却一时唱不出来。
而邵明音一听梁真哼的那个调子,没来由就觉得熟悉,两人一起做最后挣扎的回屋,梁真在翻手机里有的beat,太多了,他没找到那一个。
然后他听到身后有动静,是音乐,是手风琴。
他回头,邵明音就坐在地板上,手风琴就放在腿间,所以他并没有背琴带。把那两个八拍又弹了一遍后他冲梁真点头,他和梁真说,是这个。
是那天梁真给邵明音听的两个beat里的一个。
“唱啊梁真!你现在最想唱什么,你就唱啊,”邵明音看着他,“你知道的,唱啊。”
那呼喊整个的钻到梁真身躯里,他眼前是邵明音,邵明音希望他唱。
他开口也不再是“我”,当歌声嵌入那段伴奏,有些分割刚好落在那个“我”上,那是山川,是湖海,是只为你而来。
“不论是哪座山川
哪片湖海我
翻过山和岭
都只为你而来。”
梁真唱出来了。
梁真自己都不敢相信 ,也忘了做record,他又唱了一遍,那一遍邵明音也在哼,他们没来得及关窗,窗外还是那么热闹,但他就是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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