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身的家庭既不十分富有以至于让他一生无可追求,也不至于贫穷到让他受累于钱财白手起家畏手畏脚。由中产阶级上升到资产阶级的人,修养气度都还不错的。只可惜,他的沉稳,他的气度,他的大将之风,在遇到某个人某件事的时候便如光线路过庞大天体物质,无法克服那宿命般的万有引力而被扭曲了时空——一切略有几分走样了。
晋波觉得他和景海鸥说过的话,吵过的架,打过的仗,分过的手,做过的爱,比他前半辈子和所有其他人说过的吵过的做过的都要多,多很多,这让他想想都觉得累。
他到了今时今日这个位置,很想随心所欲顺其自然地生活,太烈的酒不再喝,太辣的菜不再吃,太紧俏的衣服不再穿,唯一剩下还未戒掉的就是景海鸥了——这个老情人太烈太辣太紧俏,太折腾。
分手,再一次分手,就是他的自然而然。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那么多年,中间利益纠结盘根错节,也不是如割袍断袖一样说分就能彻底分开的,晋波的公司里还有景海鸥的股份,两人名下还有许多共同财产,分手也不比离婚省麻烦。可是考虑到既然这是最后一次分手,晋波不介意劳民伤财一点。
从几天前摊牌之后他就没见到景海鸥,刚刚却听说他在同一家店吃饭,似乎还和朋友一道。景海鸥的朋友大大都是晋景二人多年的老友,即便这几年来晋波生意做得大了些,也没了景海鸥那般爱玩爱热闹爱交际的心情,这帮朋友自然同他生疏了些,可是仍旧算是故旧,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在这家店里而不露面的话,反而显得心虚小气。基于这样那样的考虑,晋波决定不管怎样还是过来打个招呼,做不成情人也没必要形同陌路。他做事一向讲究得体分寸。
而这一桌的人既然是景海鸥请来的,之前多互通了消息,听说了他二人之间的情变故事,然而因为之前情变了太多次了,也不觉得特别尴尬。对晋波的到来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的热情,胡处长还站起来跟他握了握手,透着热乎劲。
并非是他们不够朋友意思,要知道,若是朋友和情人吵架,那么劝解的时候千万不可用力过猛,否则的话,过后人家床头打架床位做上了,作为朋友那方日后可就尴尬了。故而晋波和景海鸥的是非,很多人都和彦清采取谨慎旁观的态度,没有立场才是最好的立场。
晋波略客套几句,状似随意对景海鸥说:“你明天如果方便的话到公司来一趟,有几分文件需要你签。”
景海鸥从他进来脸上就没有过多的表情,此刻也不过是哼笑了一声,道:“好的,如果我‘方便’的话。”
晋波点头,想起什么,又说:“那辆新车被你开去了吧?”
景海鸥道:“前天提的车,现在就在外面。”
晋波点头道:“你想开就先开着,不急着给我,不过稍微小心一些,那车修起来麻烦。”
景海鸥笑笑不语。
男的当事人这么大方免去了一番尴尬。胡处开始张罗喝酒,晋波就让人拿了瓶某份的某红酒进来,意思着喝了一杯,告辞了。
晋波这么一走过场,颇有点令人摸不着头脑,做进口车生意的老张笑道:“晋大老板还是这么仗义,瞧这红酒,不是说有钱就能买到的,我找了几家店了,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有这口福。”
彦清也想着没准人家没景海鸥说的那么绝情,俩人多半还是在置气。
景海鸥笑道:“有酒喝你就多喝,喝酒都堵不上你的嘴。”众人于是把酒言欢,也不觉得火锅配红酒有什么不对路。
景海鸥又笑道:“你们知道我明天到公司签的是什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补签竞业限制。”
所谓竞业限制就是员工在终止或解除劳动合同后的一定期限内不得在生产同类产品、经营同类业务或有其他竞争关系的用人单位任职,也不得自己生产与原单位有竞争关系的同类产品或经营同类业务。
彦清忍不住道:“竞业限制一般都是在工作之前就签了,怎么现在辞职了才要出来这么一说?”
景海鸥晃了晃酒杯,道:“之前不签有不签的道理,现在签自然有签的理由,此一时彼一时。不过,”他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笑道,“鬼才听他的摆布签那种东西,我又没什么好处。”
众人想不到两人拆伙拆到走法律程序的地步了,也不敢贸然说什么,打了几个哈哈,举杯品酒。
彦清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看到的那个年轻淡定的傅律师,那样的笑,所依仗的无非是年轻,他越是如此,越显得景海鸥的笑容是在逞强。彦清假设如果陈建林在外面找了了,这样对待自己,那他做的一定不如景海鸥好。
吃得差不多了,一行人转去以前经常去的Pub续摊。以前他们在那里可是渡过了无数无聊又有趣的夜晚,音乐、酒、调情和勾搭,不过最近几年就多改了去处——谈生意去红酒雪茄吧,谈生意加有点特殊要求去夜总会——不过今晚既然是怀旧之旅,热闹喧嚣挤满年轻人的酒吧绝对是必由之路,几个人吃饱喝足打算到那里享用点饭后甜点什么的。
到了酒吧街从前常的那家店,才发现招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了,更大更亮更炫;不单是皮变了,进去就知道连瓤都变了,里面的音乐更噪更响更无法无天的,人和人面对面说句话都听不清的样子;不单如此,里面的人也看着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就连景海鸥喜欢青春小伙子的人也对着那群在舞池里摇头的小孩子有罪恶感无法下手。就这样只呆了不过十分钟一行三十多岁四是不到的老家伙就从里面给挤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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