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清说:“我没事的,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还是早点去公司吧。”
陈建林没有理会,说:“哪有那么急,没有我他们难道还不赚钱了?中午一起吃个饭吧,去梅华怎么样?”
天空突然下起雪来,竟是这一年的初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微微仰起头从那个角度向上看就可以看见细雪凌空迎面而来,空气和地面微微地湿了。
不是周末,梅华的人并不多,加上这家店坚持百年来的传统,每天不到中午十一点是不开门的,此刻十一点刚过,人还未上,更是门可罗雀。彦清他们坐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大堂里只开了三两桌,彼此默契地隔了一定的距离——这同上次来喧闹如同粤式早茶的场面迥然不同。
他们像从前很多次那样,点了老三样,面包,罐羊,红汤,等菜期间,陈建林开口了。
“关于上午张主任说的那些话,你是怎么想的?”
彦清的头扭向外面,落地窗下行人三三两两在石头铺就的街道上散步,路的两旁是初冬枯黄的糖槭树,雪比刚刚更细密了些,霰雪纷飞。
“彦清,”陈建林向前靠近了一点,双肘靠在桌子上,当他这么认真地称呼彦清全名的时候就意味着他十分严肃,“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彦清转过头,却没有看着对方,而是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杯里,上面漂着一点便宜茉莉花茶的茶梗,“我觉得很抱歉。”
放在桌面上的手被抓住,陈建林说:“为什么道歉呢?该抱歉的是我。”
彦清有点慌地抽出自己的手,这里虽然暂时人不多,可是毕竟是中心商业区,这个城市多大不大说小不小,如果遇到半个熟人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子,他们没有刻意隐瞒恋人的身份,可是这样公然拉扯还是怕被诟病不检点。
他有点慌乱地抬头看向对方——至少他肯正视自己了,陈建林想。
“是我该说对不起。你都病成这样,我还不知道。我对你关心的太不够。”
彦清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不,我、我没什么的,大夫也说只是一时的不行,会、会好的。”
陈建林也故作轻松地说:“当然会好的,我们一起来面对这个事情吧。当年那么多事,风风雨雨的都过来的,怎么能停在在这里……”
服务员来上菜,谈话暂时被打断,他们开始吃东西。
突然觉得吃到嘴里的食物味道和记忆里差了很多——眼下食物要么涨价,要么抽条,要么既涨价又抽条,全没了从前的醇厚味道。
陈建林胃口不佳,只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刀叉,用餐巾擦擦嘴,正色说:“小清,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能跟我说吗?咱们俩就是一起的,如果你不跟我说自己一个人憋着,最后遭罪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还有我。所以最开始就告诉我好了。”
彦清放下餐刀,磕着盘子边,发出一声微弱清越的声音,他微微颤动着嘴唇,似乎要倾诉又似乎要隐瞒,正要说些什么,陈建林的手机不失时机地跳出来搅局了。
陈建林几乎是气恼地接起电话,沉着脸,“老板,你TMD的催什么催!我能跑了还是能把事给你办砸了!你MD等一会能死啊?!能死吗!!……谁家没个大事小情!感情我家里人病了进医院里还得没事人似的给你跑腿是不是!你真把自己当爹了?!告诉你下午一点就是一点!一点之前不许骚扰我!一点之后我不到你就炒了我!”他是真的火了,把合伙的大股东兼大老板劈头盖脸给骂了一通,然后啪地挂了电话。
虽然他不说,可是彦清的病给他带来的压力也不小,到了一定程度他也搂不住火了,一点就着。他稳定了下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对彦清扬起一个笑脸,却有点用力过猛,戾气外泄。他还动嘴催他:“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
刚才努力营造的温情气氛已经随着他的不小心情绪失控而搞砸了。
彦清咽了咽口水,“我、我想说,你还是回去上班吧,我们来日方长,有话慢慢说。”
来日方长,可是来日的事哪里说得准?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事情原本是唾手可得,可是因为太过容易而迟迟未做,结果终究未及做的?又有多少情侣原本以为下次放假可以到某处某处携手同游,结果永远也没有等到那个假期的?所以说什么话放到来日来说,那么越是方长的来日,就越不容易说出口了。
此后陈建林也身不由己地进入了忙碌期,公司正式进入每年的销售旺季,订单不断,他是销售主管,实在不能如同大夫说的那样请个大假带彦清到马尔代夫去玩上一周——再说这样对彦清来说也未必管用,他首先就死活不会同意的。
即便是日理万机,陈建林还是想了个法子缓解彦清的压力——他虽然不甚明确那压力确切是什么,但是他总归还是想出了一点眉目。
这天他又是加班到很晚,不过因为白天办了那件事情,心情很好地踩着轻快的步子回到家里。
一切都很美好,彦清在沙发上看书,他家孩子的鞋摆在门口,人大概在房间里温书,屋子里很温暖,窗子上甚至有了些因温差而凝结的水汽,这就大概就是家的味道。
彦清放下书到门口,“你回来了。”他接过陈建林的包,“吃过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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