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周子轲,就已经是《罗马在线》新版第一期的录制现场了。汤贞录影前习惯性地紧张,这个症状已经出现两三年了,伴随着汤贞每一次录影,恶化得越来越厉害。汤贞手指哆嗦,呼吸急促,脸色惨白,一个劲儿反胃,呕出胃液。
周子轲在化妆间外面敲门。
汤贞原本在浴室里靠墙坐着。祁禄在衣帽间忙着找药。没人应门。周子轲又敲,喊了一声汤贞的名字,祁禄回头,看见汤贞居然自己站起来,去开门了。
门开了,又关上。外面好一阵子安静,没有人说话。祁禄找了药,一出去,瞧见汤贞,也不呕了,也不吐了,靠在周子轲身上静静地喘气。
周子轲坐在汤贞的化妆椅上,他背脊没坐直,弓出一个小小的弧度,怀抱像一个蛋壳,把汤贞安安稳稳放在里面。他握了汤贞两只手,揉着,攥着,下巴贴了汤贞的长发,像在汤贞耳边小声说什么。祁禄拿药过来时,他抬头看了祁禄一眼。汤贞方才呕吐,呕胃液呕得一张脸惨白,眼睛都湿的。这会儿汤贞闭了眼,胸膛起伏,脸颊贴着周子轲衬衫衣领,还在一下下顺气。
当天录影结束,夜里落满霓虹,祁禄开车带汤贞回家。他看得出汤贞在后面坐着一直走神。汤贞瞧着窗外,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飞掠过他的眼睛,汤贞神情恍惚,不在状态。
车停在地库,祁禄下了车,正要开后面车门接汤贞出来。
隔壁车库里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响。
祁禄循了声音走到隔壁门外,看到一辆黑色超跑停在里面,车灯闪亮。
他都不知道周子轲什么时候过来的。
“前辈。”周子轲看见了祁禄,说话还是那个不咸不淡的语气,显得“前辈”两个字特别多余。
“你去休息吧。”周子轲难得说一句客套话,说着,眼神望汤贞的保姆车。“交给我就行了。”他对祁禄说。
2.
祁禄当时坐回保姆车,回头和汤贞一顿比划,他问他,外面那个年轻男人和你约定了什么吗。
汤贞看上去毫不知情,仰头望向窗外。突然间车窗后退,车门哗一声滑开,周子轲就站在汤贞面前,停车场光线昏暗,周子轲身上一道阴影打进车里,正正好好把汤贞罩进里面。
周子轲一个招呼不打就进来了,难得弯了腰,低了头,在汤贞身边坐下。透过后视镜,周子轲对上祁禄的视线。
汤贞那方才一直无法聚焦似的目光,一动不动落在周子轲脸上。
周子轲转头看了汤贞一眼,发现汤贞那表情还像傻了似的。
“你怎么来了。”汤贞问,声音小小的,但祁禄能听见。
“我不能来吗。”周子轲声音也压低了,像是不高兴。
“你现在出道了,小周,”汤贞劝道,“被记者拍到你一个人在这儿,在我住的地方,又要乱写。”
“像写你和那些方老板李老板一样乱写吗?”周子轲冷不丁问。
汤贞一愣。
“今天周末。”周子轲说。
他好像意有所指,说了半句就打住了,谜语似的,让人莫名其妙。
汤贞表情有些难以置信,看着他。
周子轲低下头。
“我想吃云丝羹。”周子轲闷声说。
汤贞嘴巴动了动:“小周,我……”
“你怎么。”周子轲看了他。
汤贞好像说不下去了,有点心虚,和周子轲对视着。
周子轲皱了皱眉,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祁禄知道汤贞怎么了。他虽不清楚周子轲从哪听说的汤贞会做云丝羹,也许是因为汤贞早年间那个美食节目,也许是各种曾慕名来家里做客的业内朋友,但是……就像那个节目两年前就已经停掉了一样,汤贞的手早切不了什么“云丝”了,味觉也不行了。
汤贞飞快眨眼睛,像是很难面对周子轲。他低下头,吞咽了一会儿。
“你想吃,”汤贞说,“那、那回家做吧。”
“祁禄,”汤贞下了车,走到祁禄身边来,祁禄用手势问,你行吗,汤贞没回答,只是说,“今天的事,能帮我保密吗。”
祁禄看着他。
“小周是自己过来的,要让郭姐知道了她一定……”汤贞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周子轲就在不远处抄着口袋等着,汤贞和祁禄小声道,“也别让其他人知道,行吗。”
祁禄当时表示,你的私事,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但是你不会被其他人发现吗。现在外面还到处是你的新闻,万一被发现了……”祁禄比划着。
汤贞说:“我会小心。”
汤贞是个懂事的,敬业的人,是个谨慎、知分寸的人。正因祁禄了解他这一点,所以当听到汤贞这么说,祁禄立刻明白了周子轲对汤贞来说并不是什么普通“私事”。此后近一年,几乎每个周末,录完新一期《罗马在线》,周子轲都会出现在汤贞家里吃晚餐。祁禄不知道那第一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往后周子轲再没提过云丝羹的事。他们有时点公寓附近酒店的外送服务,有时吃一些简单的汤贞用烤箱电饭煲也可以解决的饭菜。偶尔周子轲撸起袖子来,翻开汤贞以前录节目时写的笔记小食谱,尝试着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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