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丘云说,有 Mattias 过去的十年,汤贞这辈子都会和我绑在一起。
郭小莉输完了液,乘上前往康复中心的地铁。路上有记者拍她,她视若无睹。梁丘云说的对。郭小莉想。有 Mattias 过去的十年,阿贞无论走到哪里,就算飞到天涯海角,只要在公开场合出现了,怕是就要和“梁丘云”这个名字扯到一起。
就算郭小莉给汤贞解了约,带他去国外发展——汤贞到底是个中国人,去国外发展说得容易,想也知道会多艰难。汤贞如今生着病,本该是依靠过去奋斗的积累慢慢度过艰难时刻的时候,现如今却被逼得只能抛下所有,远走他乡,谋求生路。
如果阿贞没有那么喜欢表演,也许她们现在会很轻松。汤贞并不缺钱,把这纷繁复杂的一切都抛下,他本可以逍遥自在。但郭小莉知道。汤贞抛不下,去年年底汤贞突然病情恶化的时候,是什么让他坚持了半年,是那些没有完成的合同,是还没有走的歌迷,是工作。
所以郭小莉能怎么办呢。要维持阿贞的状态,就必须拿出些工作来激励他,吊着他,把他那口气,那股劲儿,精气神,都给他吊起来,鼓励着他:你是汤贞,你要自信,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为有这么多人爱你,那么多人希望看到你在台上。
可要是真的回到了舞台,回到公众面前……就像林李二位之前提到的,也许那又会是一场灾难,一切又重蹈覆辙,因为梁丘云老板手眼通天,他不会让汤贞站起来。
Mattias。郭小莉又想起了这个名词,想起许多年前,她每天忧愁于汤贞本人的爆红,而组合毫无发展。郭小莉每天要向无数合作单位一遍遍重复,在报道上、宣传资料上、电视荧幕上,不要只写“汤贞”,要写“Mattias 组合成员汤贞”。
她做出了很多努力,为了推广这个组合,可十年的努力,如今变成了阿贞身上想甩都甩不掉的烙印。就好比周子轲曾经问过郭小莉:“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解散。”
郭小莉当时说,Mattias 是阿贞的家,阿贞的归属,是阿贞最大的心血。
周子轲说,这话你教多少人说过。
郭小莉说,是,她对旗下每个艺人都讲。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套话。但是汤贞——他是当真的。汤贞听了郭小莉的话,竟然真的把他的心搁在里头了。
这到底是对是错?
周子轲。
郭小莉又想起他来。
地铁到站了,郭小莉一边下车,一边拿起手机给周子轲打了个电话。这臭小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至今不接电话。
温心告诉郭小莉,骆天天中午的时候来了:“我回去给汤贞老师拿棉被和枕头,回来就见他手里握着个削好的苹果,氧化发黄了,就没给他吃。后来才知道是骆天天削给他的。”
郭小莉透过窗子,看见汤贞吃过了晚饭,自己收好小桌板,然后在床上躺下。他枕着家里睡习惯了的那只枕头,脸贴在上面,手脚蜷缩进身上盖的绣了小梅花的棉被里。
“金护士长已经检查过棉被枕头了,说可以带进来,”温心也观察着汤贞,说,“我觉得他挺高兴的。”
祁禄驱车赶来,他从家带了些换洗衣服,还有洗漱用具。到了康复中心,郭小莉叫祁禄去餐厅,她要对他和温心交代一些事情。
“我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多年,也算积累了一些经验,”郭小莉坐在卡座里,手背上还贴着棉球胶布,她望着眼前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公司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有很多人的错误,也包括我的错误——”
“郭姐。”温心不知道郭小莉要说什么,她脱口而出。
郭小莉对她摇头:“不管是谁的错误,公司已经这样了。你们两个小的,抓紧时间想想自己的后路。”
祁禄不言语。温心问:“后路?”
郭小莉说,无论你们想去哪儿,工作也好,什么也好:“我尽量帮你们多争取经济赔偿,推荐信如果需要,你们尽管找我。”
温心问:“公司真的要关门了?”
郭小莉没言语。
温心愣了愣:“郭姐,你要去哪里?”
“我……应该要和他们死磕一阵。要到足够多的钱。我还要打官司,要保住囡囡。”郭小莉坐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上司的架子了,非常坦然。
温心眼睛眨得快,就这么一会儿眼圈就发红了。“那汤贞老师呢?”她问。
“阿贞会和公司提前解约。”郭小莉说。
温心这下是真傻了。
“免得再生事端,”郭小莉说,“等处理好官司,我会带囡囡和阿贞出国,让阿贞在国外养病,如果有可能——”
温心有点委屈。
“不带我去吗?”她说。
郭小莉问:“你想去吗?”
“想。”温心点头道。
“可是你家老师,他不知道会病多久,”郭小莉是个长辈,对温心语重心长道,“你年纪轻轻,青春年华不拼事业,不谈个恋爱,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他如果一直病着,你难道照顾他一辈子?”
“到时候你爸妈怎么办,你已经多久没回家了,他们就你一个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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