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乔贺颇不以为意,他又瞧了照片一眼,塞回去,抬头看墙上的时钟,收起剧本和小说,拿自己的水杯,对还想继续打听的同事说,“下班了,有空再聊。”
下班时段,拥挤不堪,车照例塞在路上。乔贺打开电台,听到广播节目里又在放那支满大街都是的洗发水广告歌曲。
眷你似梦,恋你似梦。水影中有影,我梦中有梦,好像你,好像是你。
乔贺老师很少听广播节目,也就上下班堵车时候听一听,聊以解闷。他一般听交通台,中间时而插播些广告和流行歌,一遍遍轮番播出,就这首叫《如梦》的歌,乔贺已经听得快要会唱了。
他提着包,带着一身疲惫回家,进门就听樊笑在客厅里边打电话边喊他:“乔贺!你要演《梁祝》啊?”
乔贺在玄关脱鞋,心道,他今天才接到通知,怎么谁都知道。
他挂好外套,把包放下,一边立领子解领带,一边探头看餐桌上冒着热气的饭菜。
樊笑坐沙发里,伸手捂了话筒,小声问:“是不是《梁祝》?你和汤贞?”
这一天里,连续第三个人同乔贺提起“汤贞”这个名字。
乔贺说:“是。”又说:“别打电话了,先吃饭吧。”
“你先吃你的。”樊笑说。
乔贺洗完自己的碗筷,倒了杯茶,坐在樊笑身边。电视静音了,樊笑还在讲电话。
茶几上立着一个花瓶,几只瓷盘,还有剪得碎碎的各类花枝子。乔贺不知道樊笑在忙什么,他找个地方放了自己茶杯,坐了一会儿,还不见樊笑挂电话。
沙发上堆了一堆报刊,多是樊笑他们社出的电影杂志。乔贺随手抽了一本过来,一看封面。
随手翻开一页。
乔贺不信邪,又抽一本。
都是那个叫汤贞的年轻人的照片。
在这天之前,乔贺从没对自己与这个社会的脱节程度有过一丝怀疑。对于自己的“过时”,他毫不避讳,心下也十分坦然。他只是开始纳闷,他无意追逐流行,流行却无所不在,平时走马观花,看人就像看林中的树叶,记不得人脸,记不得姓名,如今不得不接触了,才发现流行对社会人来说,还真是如影随形。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支洗发水广告片。没开声音,乔贺只看代言人的口型,便轻易分辨出了那几句歌词。
眷你似梦,恋你似梦。
樊笑挂了电话,口干舌燥,拿过乔贺的茶杯喝了一口,便匆匆去吃饭了。乔贺低头翻阅那本杂志,只见电影专栏一连数版都是当红明星汤贞的专题,除了大幅剧照,电影介绍,还有好几篇叠在一起的影评,甚至汤贞的个人小传。
去年年底一系列颁奖礼上,汤贞获了大大小小密密麻麻不少奖项,整整罗列了半张纸那么多。乔贺大致扫了一下重点,只觉得满眼“最佳”,满眼“冠军”。
多少泡沫,把活人生生吹到天上。
“复杂的,近乎完美的演绎,汤贞这个孩子命中注定要活在镜头里。”
“一个被情感包围的年轻人。他不是花神,他是夏娃,来到人间,披着天使无害的外衣。”
“短短一个镜头,表达出的性的震颤,难以想象。这么小年纪,全部镜头不用替身,真有勇气。”
“他就像一张白纸,你可以在他身上看到想要的一切。更重要的是他只有十七岁,前途无量。”
……
乔贺心道,这个时代真是毁人不倦。“浑身透着一股令人战栗的情欲”,这种话也能登上报刊杂志,用来形容一个拍电影时还未成年的孩子。编辑干什么去了。
编辑樊笑老师从后面叫他:“老乔,林汉臣找你排戏?”
“嗯。”乔贺把手里杂志丢到一边,回头。
“他怎么现在想起你来了,”樊笑边吃花生米,边说,“之前在你们剧团找了那么多人,就是不找你。我还以为他看不上你。”
“我也觉得。”乔贺如实说。
樊笑笑了。她放下筷子,一抹嘴,认真看着他。
“虽说有戏排,总比在办公室空坐着强,”樊笑一脸严肃地看着乔贺,“但我可警告你,乔贺,少和汤贞扯上什么关系。他上几部戏的破事圈子里就没有不知道的,一丁点小孩,浪得不行,在剧组不知道都和谁搞过。你排戏可以,平时离他远点,听到没有。”
第28章 梁兄 2
乔贺一时没心理准备,听得愣愣的,也不明白樊笑这话从何说起。汤贞,一丁点小孩,浪得不行,和谁搞过?
未免夸张。
樊笑却说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经,把方才电话里听来的内容又给乔贺完完整整复述了遍。
起头是,有个朋友的朋友的亲戚,在汤贞得奖那部叫做《花神庙》的电影剧组里当过剧务。他对汤贞的作风早有耳闻,下午一听说首都话剧团的乔贺老师要和汤贞合作,便托了几道人,找到樊笑,好心来提点。
乔贺揉着鼻子,忍俊不禁。
樊笑白了他一眼。
说汤贞和人拍吻戏,拍了十几条不过,借故和人在休息室酝酿了老半天,连制片人方大老板都亲自去关切。说汤贞和人拍脱衣服的戏,坐人腰上,拍完那演员钻卫生间去了,汤贞不仅不避嫌,还主动跑去卫生间找人。俩人在里面折腾了半天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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