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忽然想起,方遒一直惦记着母亲去世的事。
难不成方遒还真认为,陈乐山一家人要为他母亲的死彻底还债才可以?
“什么样的人是恶人?”甘霖问。
“做坏事的人,坑害好人的人,统统是恶人,”方遒喃喃道,“包括方曦和在内……”
甘霖嗤笑一声:“在你眼里,不会也包括我吧?”
方遒没说话。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啊方遒,窃钩者诛,”甘霖眯起眼来,“窃国者侯。”
方遒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他也瞧甘霖的脸。
“富贵险中求?”方遒突然说。
“诶,对!”甘霖讲。
房间里安静下来了。
“梁丘云在家看内外蒙的地图干什么?”
“不知道,”方遒道,“陈乐山完蛋了,梁丘云真的会跟着他们亡命天涯?”方遒此刻想了想,“我看,他是想自己遛吧。”
“你明天就走吧。”甘霖这时又说。
“不。”方遒道。
“你还想等什么?”甘霖问,“他们跑的跑,遛的遛,你再在国内呆下去,警察顺着林大的案子找到你怎么办?”
“不然呢?”方遒问,“你想让我去国外从此躲一辈子?”
“你还想在国内干什么?”甘霖问。
“我还想赌。”
“你赌什么?”甘霖不耐烦道,“我在澳洲给你找好房子了,弄好身份了,等明年珍姐生产,我们去澳洲陪陪你。”
“不用。”方遒说。
“方遒!”甘霖恨铁不成钢道,“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我手上有命案……”方遒看他,一再提醒他,“我手上有命案啊哥!”
”那又怎么了?“甘霖明知故问道。
方遒一双眼瞳深黑,眼仁雪白。反衬得甘霖的眼眸雾似的,被暧昧的灰影笼罩。
这一场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雪后,马场里尽是清洁工人在做除冰清扫工作。这天下午,有贵客上门。马场驯马师傅,杜忘,接到领导电话,从员工宿舍一路出来。他穿了件旧羽绒服,头盔半遮住了他损毁的脸,他的腿一瘸一拐的,吃力走近了马厩。
隔着老远,他就听见那位嘉兰贵公子,周子轲的声音,在马厩里。周子轲问艾文涛,最近马场有没有母马生产。
“干嘛啊?”艾文涛说,“你想要小马驹儿啊?”
“想给阿贞领养一匹小马。”周子轲直截了当道。
“那好说啊,你要什么样儿的我找找各地卖家——”
“买来就大了,”周子轲道,“不要买的,有母马怀孕你告诉我一声儿。”
杜忘拉开围栏,走近他们身后。只听艾文涛说:“怎么想起养小马驹儿来了?”
“家里大,”周子轲想了想,“给阿贞找点儿事惦记。”
“怎么不要大马啊?大马省心啊。”艾文涛说。
“他就喜欢照顾那些小的……”周子轲笑了。
周子轲素来不爱说话,但似乎对兄弟聊起汤贞来,他愿意多说两句。杜忘站在后面,听见马蹄声近了,有别的驯马师从马厩里牵出匹马来,而一个人影高高坐在马上。
汤贞,穿着浅灰绿色的羽绒服,戴着手套、头盔,有些紧张地坐在马上。
只有他自己,汤贞低头看周子轲,又看周子轲的朋友,他对周子轲笑了。
周子轲也上了马,他和艾文涛骑在后头,看着汤贞慢慢骑在前头。他好像很希望汤贞逐渐适应自己骑马,而他又不放心他的安全。
汤贞还不敢骑,只敢由轮换的驯马师在前头牵着缰绳,这么慢慢溜达。
从马厩里出来,沿着狭长的步道,走进平时尽是快马的跑马赛道。
阳光怡人,汤贞眯了眯眼,他的脸迎着日落的方向。
“周子轲对你很好。”
走在马旁,牵着缰绳的驯马师傅忽然说,让汤贞一时以为自己听错。
那位驯马师的脸挡在头盔的帽檐下面,人坐在马上,低头也看不见。
“我们这行都说,懂马的人,他一定是懂人的,”那驯马师声音轻轻的,只有坐在马上的汤贞能听到,“我想他应该是个好人吧。”
汤贞脸上的笑容,随着那驯马师说出更多的字眼,逐渐消失在嘴角。
他能听出这个声音——尽管这是完完全全不可能的。
“我知道有人想害他。”那驯马师说。
汤贞听到小周正和艾文涛正在后面说话。
“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天在这里上班了。”驯马师傅杜忘抬起头来。他和汤贞四目相对。
方遒也不知道,就他现在这张脸,汤贞能否立刻把他认出来。
“我没想到你会自杀,”方遒说,“我欠你一个人情,汤贞老师。”
汤贞在马上低头瞧着方遒,他完全懵掉了。
“我会还你。”方遒说,他笑了,丑陋的嘴角诡异地咧开,瞧着触目惊心。方遒对汤贞轻声道,“这匹马很聪明,又听话,我在这儿带了它很久了,你不用害怕。”说着,方遒忽然凑近到马耳旁。他的手一拍马屁股,汤贞毫无准备,被马儿带着向前突然飞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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