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张氏主动给张于河打了个电话,这么多年没联系的母子俩,第一通电话,张氏只说了一句:“你心里要还有我这个妈,就立马给我回来。”
张氏坐在门口,第一天没见着人,第二天还是没有,第三天干脆不看了,一辆沪字头的黑色奔驰,却缓缓停在了张氏家门口的水泥缴子上。
老司机下了车,拉开后车门,车里走下来的正是已离家十几年的张于河,张于河的个子很高,骨架子大,国字脸像张富贵,五官却偏向张氏,眉眼之间带着商人的精干和睿智。
他的眼睛转着圈看了看周围的一切,他的妻子穿着米白色的衣裙,貂绒包裹着她较小的身形,一张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四十好几保养得却跟三十出头差不多,皮肤櫻花一般粉嫩,即使不笑,脸颊上的酒窝也十分明显,山田枝子走到张于河身边,双手搭上张于河的手臂,嘴里说了一句日文。
张于河低头看她,沉声道:“对,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枝子,在这里,我希望你能说中国话。”
山田枝子朝张于河微微欠了欠身,吐出的中文虽然有些生硬,但是发音十分标准。
“我明白了,于河。”
张于河抿唇笑了笑,伸手在山田枝子的手背上拍了拍,山田枝子抬头回了他一个浅笑。
“走吧。”
张于河说着,领着山田枝子朝灰砖瓦房走了过去,身后的司机拎着满手的礼物跟在他们后面。
张富贵今天刚去医院里拆了线回来,郭靖靖要上课,是张清陪着二老去的,伤口恢复的很好,就剩一条疤,蜈蚣似的,弯弯扭扭不大好看。
张清拿着医生开的碘给张富贵擦伤口,长出的新肉有点发红,这时候还是要多注意不能感染,日常消毒还要继续。
“爸,等这伤彻底好了,我们再问问医生,有没有什么收疤痕的药膏,买回来涂涂看,能不能让疤痕小点。”
张富贵听张清这么说,一脸不在意道:“嗨!你爸都多大岁数了,哪还在乎这个,我倒觉得还挺好看,多新鲜啊。”
说完看向隔着他远远坐着的张氏,自从医院见了自己头上的伤之后,张氏脸色就不好,现在张清给张富贵上药,她都不敢凑近,实在不忍心看,一方面那伤疤确实挺吓人,另一方面,张氏一看到它就想起张旗。
张清知道张富贵这话是说给张氏听的,无非就是不想张氏太难受,张清知道他俩的关系还没缓和,这会儿也有意充当和事老,听了张富贵的话,就说:“爸,您觉得新鲜,我妈心里可难过呢,那天你受伤入院,妈一直陪着您,守着您,寸步不离的!”
张富贵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妈是担心我出事啊,你说我倒好,反过来还把你妈气成那样,唉,我真不该啊。”
“爸,夫妻之间,床头吵床位合,谁一辈子不是吵吵闹闹过得?妈知道,您就是有口无心,不会真怪您的,妈,是吧?”
张氏不抬头,看也不看他俩一眼,继续纳自己的鞋面子。
张清无奈看了张富贵一眼,摇了摇头:不行,妈还是软性不吃啊。
张富贵也苦恼的低头,无声叹了口气。
张氏不用看也知道他俩在互相使眼色,这几天张清天天来,有意无意帮着他爸使招数找自己求和,张氏知道张清的目的,可张清越是这样,她越是想起张富贵那天的话,她要让张富贵好好瞧瞧,自己都干了什么,说了什么,可张清又是怎么对他的!
手里的针刚从下头穿过来,还没找准上头的位置,门口的亮光忽然被人影遮住了,张氏抬头去看来人,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瞬间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
张于河站在门口,没跨进门槛,就这么直挺挺站在大门外头,眼睛都湿了,被过分压抑的声音发着颤叫了一句:“妈……”
“嘶!”一个没注意,针头扎进了张氏的手指头上,她赶紧把针拿开,已经晚了,鲜血立马就渗了出来。
“妈!”
“妈!”
张清和张于河一前一后叫出声,张清离得近,先一步到了张氏面前,还没来得及蹲下查看张氏手头上的伤,身体就被人推了一把。
“妈,您怎么样了?”张于河推开了张清,在张氏面前蹲下身,也不管身上那件昂贵的大衣被拖到地上,沾了满衣的灰尘,拉着张氏的手一脸急切。
“妈,妈您手怎么样了,扎哪儿了?我看看。”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啊?”张氏根本没心思管那伤了,最小的儿子,离开了十几年终于出现在了她面前,张氏的眼泪直往下落,“你就这么狠心,十几年都不回来看看你妈,你到底去哪儿了你,呜呜……”
张氏嗓子都哑了,一边捶打着张于河的肩,一边拿手帕捂着嘴呜咽哭泣不止。
“妈!”张于河伸手把张氏抱进怀里,同样泪流纵横,“妈,是儿子不孝,都是儿子的错“于河啊……”
张富贵也从一旁走了过来,张于河抬头叫了一声爸,张富贵点着头,张于河伸出一只手抓住张富贵的手,张富贵双手紧紧抱住儿子的手,哽咽的发不出声来。
张清从来没觉得,自己像这一刻这么多余,他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陌生的张于河抱着张氏,母子俩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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