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止在楼上写,江绝在楼下写,母子两都没好到哪里去。
三天一过,他过去交感想,一堆视觉特效顾问正坐里头开会。
“不行。”江隼把本子扔了回去:“重来。”
江绝捧着一堆画和本子准备回去,一眼就看到来交作业的亲妈。
江烟止黑眼圈都给熬出来了。
江绝平时脾气挺好的,这时候捧着作业回去,把画在桌上一张张摊开了,撑着下巴看了半天,有种想撕的冲动。
夜莺石雕和鹤羽大氅都挺好看的——好看也凑不出个几千字的感想出来啊。
就在寂静之中,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江绝。”戚麟气喘吁吁道:“我觉得我这条命要交代在这了。”
江绝握着电话,沉默半晌道:“我也一样。”
“我今天跟武术指导打拳,他揍我是真的揍啊!”戚麟捂着腰嚎了起来:“轻点揉!求你了!”
他身后的理疗师其实压根没用力气。
比起身体折磨和精神折磨……哪个惨一点?
江绝叹了口气,开口道:“我论文没有写完,没事先挂了。”
“你不是昨天就在写吗?”
“嗯。”
“你四五天前就在写啊?”
“嗯……”
戚麟懵了下,不可思议道:“你那边也没开机?就一直在写剧本?”
江绝鼻子一酸,闷闷道:“我感觉我快被掏空了,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这比高中憋八百字作文还痛苦,没有时间限制,没有字数限制,就是交不了差。
“你跟的哪个导演啊……”戚麟茫然道:“这么有个性。”
“江隼。”江绝提起这两个字,隐约情绪都有点波动:“我出剧组以后,可能就是小说家了。”
一听到江隼这个字,戚麟瞬间想到之前脑补的那些爱恨情仇,忍不住道:“江隼岂不是……”
“嗯,我妈也在这。”江绝夹着电话,揉着手腕道:“听说她写了十几稿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诡异了,以至于戚麟完全没办法消化。
出于个人素养,他不好意思追问这么密辛的私事,刨根问底就显得太市侩八卦了。
可是——江导!你把私生子都拉来拍电影,还把他妈妈也带过来,就为了让他两日日夜夜写论文——这像话吗!!
这是闹哪一出啊,全家为了搞艺术大无畏献身吗!!
“我听说江烟止也在那里?”戚麟想起什么道:“你见到她了吗?”
江绝已经写得脑子都懵了,压根没想起来自己一直压着这事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解释了啊,她就在我楼上写论文,写空好几根笔了。”
戚麟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这导演是要混进SCI还是怎么着。
江绝一整个晚上都呆在房间里面,开始试图把所有东西全都扯上关系。
衣服设计的宽敞拖沓,是为了显示人物的贵气和威仪。
庭院设计的纵深幽静,一重重回廊犹如迷宫,既是要防着刺客,隐匿主卧的位置,同时又方便进行大规模的宴客。
所有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
他拿着钢笔低头一行行的写下去,如同站在黑夜里的神灵一般,想把每颗星星都牵连在一起,让它们在天幕上如星座般排列。
为什么要布置一排排的雕塑,为什么宫廷里要引一条河流穿过了,所有人夜里都可以听见淙淙的流水声。
他写着写着,突然看见澹台洺穿着宫袍戴着玉冠,是如何在那个雨夜里被女皇召见,在寂静的长阶上踽踽而行。
他在不安和隐忍时,指腹会摩挲那枚碧玺戒指上的螭龙。
突出的龙角如同一根针,能刺的人保持清醒。
龙血玺有太多个样子。它活在几百年的传说与长歌里,唯一不变的是变化的血迹。
澹台洺幻想过它的无数个模样,可在真正捧着它的那一刻,内心空空荡荡的,什么感觉都没有。
所有的敬畏和景仰,已经在追逐的过程里被消磨殆尽了。
留下的只有疲惫和麻木。
他开始看见他看见的许多东西。
澹台洺思索着许多事情,每一步都走的略有些拖沓。
他精致繁复的长袍早已被雨水弄得一片泥泞,雨中还有隐约的蟋蟀声。
他的笔尖如秋风般散着细碎的响声,记忆里的白鸾城落满了枫叶,晖光散在兽脊般的远山上,马蹄声里夹杂着铃铛轻响。
澹台洺死的那一天,刚好第一场雪落下来,轻飘飘的雪花落在手背上,仿佛喉头的血在一点点地往下滴。
于是江绝就真情实感的写了一晚上。
有些剧本上根本没出现的情节和场景都被绘声绘色地描绘出来,他甚至感觉自己可以转行去写同人文了。
电影这个东西,在剪辑没有完成之前,就如同一个偌大的沙盒世界。
一切都有无数的可能性,导演和演员就站在无数平行世界的交叉口里,捕捉着每一个一闪而过的瞬间。
草稿里被否定的每一个元素,都有被否定和违和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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