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儿?”
傅千树打了个喷嚏:“还是你店门口呀。本来我还想去你家碰碰运气来着,结果走了没两步,才意识到那两天都是坐在你车上,根本记不得路。”
岑惊鸣抬头看了眼挂钟:“不早了,小树,快回学校吧。我朋友还在医院,我挺担心的,会留到很晚。你睡一觉,明早起来我立马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傅千树一票否决,“岑惊鸣你为什么一直没理我啊?”
“实在太忙,”岑惊鸣暂且不打算让傅千树接触余秋的事,便耐心道,“一时很难顾上,这边也不方便,手机没电关机,好容易才闲下来找到地方去充——”
傅千树闷闷地“哦”了一声。
岑惊鸣倚着墙,过道上支起简易的钢丝床,横七竖八地爬布在视野内。这是专门供陪护人员使用的。说老实话,即使从不讳病忌医,岑惊鸣也称不上多喜欢这种地方。喻宵帮忙搭桥的,已经是价格不菲、隐私性强的医疗机构,可纵然如此,在鼻端沉浮的,依然是挥之不去的消毒水气息,以及水流一般的生死悲喜。
这些家属浅浅入眠,或许就在睡梦中迎来了对至亲的失去。他忍不住往病房内看去一眼,透过窗户,余秋正将玻璃罐里大把异色的纸鹤倒在床上,洋洋洒洒地铺满惨白的被面,然后一只一只地重新数好。
这里就像一个孤岛,傅千树的声音之于他,便是浮木。
“小树?”岑惊鸣听到汽车的喇叭,“你到马路边了?仔细车辆——”
“岑惊鸣你把医院名字告诉我。”
“我都说了——”
傅千树停下来,立在公交站牌下,说:“那我也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见到你的面才肯放心。你口口声声叫我有委屈了不要瞒你,你自己呢?扔画的事你讲一半藏一半,今天你心情不好干脆把我晾了一天。对,或许你怕糟心的事影响我?还是认为我根本不会注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
其实也才八点过,站台内滞留着不少候车的人。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一旁抱孩子的年轻妈妈关切地投来视线。傅千树红着脸,垂下睫毛,音量愈发地小了,喃喃道:“算了,我说这个干吗。”
岑惊鸣报了医院名。
“啊,你等等我没听清……”傅千树忙不迭地道着“借过”,别开相挤的几副肩膀去看班次信息。
岑惊鸣于是再说一遍,柔声道:
“不急。小树,多早晚都可以,哪怕你不来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儿等你。”
“好远啊——我以为你肯定在就近的地方,”傅千树摸着被他的话音烫到发痒的耳垂,“想什么呢,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行了,车来啦,我先挂掉。待会见。”
“待会儿见。”
傅千树上了车,投两枚硬币进箱子,愣愣地看着它们掉入币海,听见身后的催促才返神,走到车尾找位子。他再傻也听得出岑惊鸣的意思,那么撩的一句话,他又不是智障!而且一入耳,傅千树就想到私下两个人相处的时候。
岑惊鸣贯来不曾躲避傅千树的眼睛。他还记得一起坐在桥下的草坪间,目睹长河东流,他一会儿看云,一会儿看岑惊鸣。太精准了,每次他一把脑袋偏过去,对方就会认真地与他对视。岑惊鸣和小孩子说话甚至会自然而然地半蹲身子,使视线和小朋友持平。这既是难能可贵的温柔,又是炽热自信的强势。
表面看占了便宜的是傅千树,偏生事实上胜券在握的却是对方——岑惊鸣对他的了解比反过来他对岑惊鸣的多太多!
谈什么年上恋,信息不对等想想就虐得伤肝。
“臭毛病,”傅千树忿忿地说,“全部都得改!”
他支着下巴,去望玻璃上自己幢幢的倒影,又有点好笑地咧了下嘴。
算了,要是揶揄他能让岑惊鸣恢复一贯的强大温和,傅千树也甘之如饴。毕竟,在说那句话时,他终于听到了岑惊鸣今日头一遭真挚缠绵的笑意。
下车之后,岑惊鸣又来了消息,说这一带灯少,夜路不好走,让傅千树开一下那个共享实时位置的功能,自己去接他。
好像就是微信里面的吧?傅千树成功找到那个界面,调好之后果然看见两个人的头像在一点点靠近。
他其实有晕车症的,可看见这个,之前在腹腔内排山倒海的炫目感便烟消云散了。也可能由于他光顾着留神自己的心跳。
傅千树的生日在八月,高中毕业的时候,还是未成年。七夕前两日他终于满十八了,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实在无趣,便买了张电影票。
因为这时正值周末而七夕在工作日,手挽着手的情侣简直随处可见。检票入座后,傅千树感觉自己真是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单身狗的清香。他看着屏幕上的情节,这是部公路片,当主角轰轰烈烈地开始一场没有尽头的冒险时,傅千树注视那一望无际的国道,荷尔蒙调动起的所谓野望却堪称平常。
不过是想有个人,可以在影院光影交织间,轻轻地同他握一握手。共享一大桶爆米花,一起把可乐盖上的吸管咬瘪。
又或者像现在,使用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技术,却让他觉得格外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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