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上穿的是红白为主色的连衣裙。因为泥水灌入防空洞,衣服的布料已经被弄脏。她没有穿鞋,腿脚上套着齐膝的“堆堆袜”,足底被泥水浸透,裙子向上掀起,两条腿几乎全露在外面。
花崇将照片放大,仔细看着片状尸斑,说:“她是在死亡约一天半之后才被抛掷在这里。”
柳至秦拿过平板,点头:“尸斑积蓄在两腿后侧,已经稳定不再转移,抛尸时距离死亡时间不会低于24个小时。被丢弃在这里之前,她是仰卧着的。”
“从照片来看,尸僵已经缓解了,不知道尸绿发展到什么程度。”花崇站起来,围着白线走了一圈,又来到洞口。外面仍是大雨倾盆,他没拿伞,也没穿雨衣,径直往雨里走。
曲值喊了声“花队”,柳至秦拿起立在洞壁边的伞,匆忙撑开,走了过去。
伞几乎挡不住飘飞的雨,但聊胜于无,花崇站在柳至秦身边,做了个往里抛掷的动作,“凶手站在这个位置,更远一点也行,将被害者面朝下扔了进去。当时尸僵应该还没有完全缓解,所以她的手、腿基本上没有因为抛掷这一动作而向两边散开,所以现在看上去,才是这种趴卧的姿势。”
曲值也站在洞口外,比划了两下,骂道:“这该死的雨,如果没这雨,我们起码能发现有价值的足迹!”
柳至秦举着的伞朝花崇倾斜,自己大半边身子都被打湿,“凶手正是因为这场雨,才把尸体扔到这里来。”
“没错。”花崇踩了踩脚下的泥地,分析道:“凶手来这里踩过点,知道至少两件事:第一,只要下一场大雨,防空洞外面的一切痕迹都会被冲刷干净;第二,极少有人会到这里来,并且洞中阴暗,就算走到近处,只要不进去看,也不会发现被扔在里面的尸体。只要来一场大雨,冲掉‘他’在洞外留下的足迹或者是车辙印,那即便后来有人发现尸体并报警,‘他’也很难暴露。这就是‘他’杀人后没有立即抛尸的原因——‘他’将受害人放在某个地方,等待大雨降临,并在雨落下来之前,把受害人丢入洞中。”
“这场雨已经下了两天两夜了。”曲值说:“凶手的抛尸时间是在两天之前?”
“很有可能。”花崇回到防空洞,又拿过平板看了片刻,心中涌起非常不好的感觉,阴沉着脸吩咐道:“曲值,别让那几个报警的中学生离开,带到市局来。小柳哥,我们先回去等尸检报告。”
曲值面露难色,“花队,你还是跟我去一趟派出所吧。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
昭蚌街派出所处理得最多的是青少年斗殴和鸡毛蒜皮的家庭纷争。
这附近有一所闻名全城的中学,叫洛城十一中。别的中学出名,要么是因为师资雄厚,每年都能培养出许多考上清北的学子,要么是因为走素质教育路线,学生个个“身怀绝技”,独领风骚。十一中出名,是因为它汇集了一帮不学无术的混子,平均成绩在所有中学中位列倒数第二,打群架战绩号称全省第一。
在很多人眼中,十一中的学生等同于败类,说得客气些叫混子,说得难听些就是人渣。
这些混子成天惹是生非,为首的几个是昭蚌街派出所的“常客”,三天两头跑来“报到”,早就混熟了脸。
民警与闹事的混子、吵架的居民打惯了交道,自有一套解决纠纷的办法,但面对失踪案、命案却彻底慌了神。好在明洛区公安分局的刑警已经到了,市局重案组的精英也已经赶到现场,他们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抚情绪激动的陈广孝。
虽然防空洞里的女童不是自己的女儿陈韵,陈广孝还是跟疯了似的痛哭流涕。在那个死去的女孩儿身上,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陈韵的命运。
比陈广孝更激动的是尚在做笔录的报案者,十一中的四个学生。陈广孝认识他们,认为他们是伪装成报案者的凶手。
染着金红头发的那个高个男生叫甄勤,十一中混子的一个头目,没有父母管教,家里听说只有一个年迈的爷爷。另一个打着很多耳钉的男生叫李修,长期与甄勤一起在昭蚌街横着走。其余两人也是混子,大概是他们的兄弟。
陈广孝对他们印象深刻,是因为他们到自己的店里来过几回。何小苗说,他们老是盯着陈韵看。
现在陈韵失踪了,而这帮人声称在防空洞里发现了女童尸体,他无法不往最坏的方向想。
是不是他们杀了那女孩儿,扔在防空洞里,再假装无辜报警?那自己的女儿呢?是不是也被他们害了?
刚才,他情绪失控,吼出了自己的猜想,若不是有警察拦着,甄勤说不定已经将他打得头破血流。现在,派出所里人声鼎沸,所有人都在争吵,他头痛欲裂,悲从心来,蹲在地上捂头掉泪。
须臾,不远处的大门走进三个没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人他见过,听说是市局派来的警察,另外两人面生,但大约是直觉,他一眼就看出,对方一定是说得上话的警察。
他连忙站起,一边抹泪一边走去,想求对方帮忙找到自己的女儿。
甄勤正在与派出所的民警争执,隔着半条走廊都听得见他的声音:“你们什么意思?我们发现了尸体,好心报案,现在反倒被扣个凶手帽子?我操,那神经病说什么你们就信啊?我说什么你们怎么就他妈不信呢?我话就放这儿——那男人和他老婆是人渣,你们自己去查一查,看我有没有骗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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