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想着,周良佳打了个寒颤,戴着手套的手将下半张脸捂得更加严实。
昨天,当她跟范淼、盛飞翔说自己的计划时,盛飞翔马上兴奋起来,承诺帮忙造势,范淼却说了句“这样不好吧”。
哪有不好呢?自己假装跳一次塔,就让那么多人的恶毒通通暴露了出来。
真是……呵呵呵呵呵呵!
周良佳一边暗自吐槽一边在人群中搜索。很快,她看到了范淼和盛飞翔。他俩不愧是自己的好哥们儿,如果没有他们,自己或许得吹很久的冷风,才能被如此多的人注意到。
范淼正举着手机录像。她很想朝镜头眨一眨眼,又害怕在众目睽睽下露馅儿,只得继续憋着,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终于,她看到了班主任,还有地理老师、数学老师、英语老师……
他们都来了,似乎急得不行,尤其是不剩几根头发的班主任,他似乎都要跪下来了。
嘿嘿,嘿嘿嘿!
周良佳躲在手掌里笑起来。
求我啊!她想,你们不是就爱训我吗?继续训呗,我听着!
不敢训了吧?怕我跳下去了吧?真怂!
学生跳塔这种事,完全可以毁掉班主任的前途。周良佳欣赏着老师们的慌张,想象他们跪在地上的画面。
可惜,他们并没有跪下。
她太想看他们给自己跪下了,于是就这么痴痴地坐着。
不就是僵持吗?自己有的是时间。
不一会儿,她听到一阵隐约的救护车声响,“呜——呜——”,就像人死之前的哭声。
他循着声响望去,果然看到一辆救护车。
谁要死了吗?她想,需要救护车来接,应该是哪位倒霉催的老师吧。
是不是训学生训多了,火气太旺,把自己气得心脏病发作?
活该啊。
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辆被人群堵在外面的救护车。
围观看热闹的人们越来越激动,他们的眼睛都盯着周良佳,生怕错过她从塔顶坠落的一幕。
没有人注意到不断鸣笛的救护车。
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人愿意让开。
??
与吵闹而混乱的求学路相比,羡城科技大学的四号门冷清许多。
一名健壮的男子背着一个身穿食堂工作服的男子,另有三人在一旁神色慌张地张望。
昏迷不醒的男子叫刘旭晨,大一,因为家庭条件不好,而在食堂打工攒钱。
他晕倒的时候,头磕到了灶台,血从伤口涌出来,越来越多。
背着他的是同寝的室友,一同护送他的是关系要好的同学。他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昏迷,猜测是操劳过度,于是连忙打了急救电话,对方说马上派出救护车。
可是等了许久,救护车还没有到。
同学们焦急万分,抻长脖子望着车应当驶来的方向。
天实在是太冷了,而刘旭晨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旧外套。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的缘故,他的身体似乎越来越凉。背着他的男子大吼一声:“谁脱件衣服!”
三名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开始脱衣服。个头最矮的那位着急地喊:“穿我的!穿我的!我的最暖和!”
说完,他利索地脱下女朋友给自己买的新羽绒服,罩在刘旭晨满是鲜血的头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救护车仍是迟迟不来。大家开始骂脏话,矮个子一边发抖一边替刘旭晨扯住羽绒服,急得快要哭出来,低声念叨着:“快来啊!快来啊!”
终于,救护车的声响传了过来——却是从另一个方向。
慌乱与欣喜中,没人顾得上问为什么救护车不是从求学路的方向驶来,十八九岁的男生们个个笃定:没事了,医生来了,兄弟你得救了!
然而,当天下午,刘旭晨在医院停止了呼吸,死因是脑溢血。
医院联系学校,学校却联系不上刘旭晨的家人。
他的室友说,他的老家在一个非常落后、贫困的小山村,交通不便,家里没有父母,只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几天后,在同学们的操办下,他的遗体被火化,骨灰暂时存放在殡仪馆。
半个月后,噩耗才经由禹丰镇,传到大雪纷纷的洛观村。
脑溢血的死亡率不低,而刘旭晨没有家人,热心的同学虽然悲痛,却不至于向医院追问——你们为什么没能把他救回来?
大家都觉得,这大概就是命罢。
周良佳并不知道自己跳塔的“壮举”给一个也许能够被救活的男生带去了什么,她与范淼、盛飞翔连“刘旭晨”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话。“知识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学生,哪有人认得全。
甚至连羡城科技大学冬天死了一个男学生,他们都是春节后才听说。
跳塔给周良佳争取到不错的“权益”,班主任、年级主任、各科老师,还有父母都不敢拿成绩来训斥她了,他们在她面前变得格外小心,生怕说了不该说的话刺激到她。两个月后,班主任将她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年级主任那里有几个高考加分指标……
夏天,高考放榜,她开心极了,叫了一大帮同学吃饭唱K。她考得马马虎虎,不是特别好,但也不差,算上加分,能够念函省的任何一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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