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路向西疾驰,荣钧呼吸急促,双手紧紧抓着毛毯,中途手机又响了一回,那边说手臂的血止住了,没伤着动脉,不过柏尹昏昏沉沉,抱着头说难受。
荣钧更加紧张,一双眼瞪得老大,不停自语道:“不会,不会,柏尹不会变成我这样,他那么聪明,不要让他变成我这样!”
顾叶更握着方向盘的手泛出青白色的骨节,心痛如潮,却只能压着情绪安慰道:“不会有事,别担心,已经联系好人民医院的教授了,马上就能转过去。”
两人赶到时,柏尹正躺在病床上,左臂缠着绷带,浑身是血,迷迷糊糊地喊着:“哥,我痛。”
荣钧忍着眼泪,抓着他的手,不停摸他的额头,哄道:“没事没事,哥在。”
顾叶更神情严肃地站在一旁,又打了个电话,三分钟后,救护车停在社区医院外,荣钧跟着医护人员跌跌撞撞地跑,险些摔倒。
顾叶更一把扶住他,在陪着柏尹前往仲城市人民医院的路上,再没松开他的手。
各项检查有条不紊地进行,病人们被推进推出,走廊上等待结果的亲人们却心急如焚。荣钧一身冷汗,身体不住地发抖,顾叶更拍着他的背,时不时安慰一句:“相信柏尹,也相信医生,一定会没事。”
折腾半宿,医生终于带来好消息——柏尹只是轻度脑震荡,现在已经清醒了,没有大碍。
荣钧连忙跑近病房,满眼通红看着柏尹。
柏尹摸着手臂的绷带,挤出一个洒脱得十分刻意的笑,“哥,我没事,你别担心了。”
荣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顾叶更自觉有些多余,只好靠在门边默默地看着。
以为荣钧会哭起来——就像很多心疼孩子的家长,片刻后却听荣钧突然厉声喝道:“柏尹,我让你好好在学校念书,你背着我去火锅店打工?难怪你每天晚上做作业做到凌晨,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去上晚自习?”
柏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旋即紧皱起眉,不耐烦地摆手,“我怎么没好好念书?学习的事我自己有分寸,你就别瞎操心了,晚自习又没老师讲课,反正都是做作业,早做晚做有什么区别?”
“你还犟?”荣钧提高声调,“学生就该好好学习,高三是最关键的一年,你去打什么工?”
顾叶更抿唇看着荣钧,眼中勾过讶异与困惑。
若说十年前的荣钧能够气势十足地训人,他绝对相信——尽管除了最后决裂那次,荣钧从未对他说过狠话。
但十年之后的荣钧病弱自卑,说话时总是习惯性地低着头,身体里那股盛气似乎早已消失殆尽。
顾叶更一度认为,呵斥、训斥这种动作再也不会出现在荣钧身上。
可现在,那个时常缩着肩的人竟然站得笔挺,看向柏尹的目光有如一把利剑。
恍惚间,顾叶更甚至觉得看到了十年前那个铁骨铮铮的兵哥。
柏尹似乎也没想到荣钧会突然发飙,愣了半天,心虚又恼怒地喊:“这是我的事,打工怎么了?明年我保证考上好大学!”
“不准再打工!给我老实在学校待着!你听话念书就行,不用操心钱的问题。柏尹,我还养得起你,供得起你,不用你拿学习的时间去赚钱!”
被说中了心思,柏尹顿时脸红,心情也更加急躁,脱口而出:“我不想你这么累!你身体不好,还想攒供我留学的钱,怎么攒得出来?累出病来了怎么办?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受过伤啊!”
顾叶更眸光一动,上前几步,孰料荣钧丝毫未被打动,仍旧沉着脸,掷地有声,“受过伤我也能供你,你别不相信!”
柏尹咬着下唇,未来得及反驳,又听他道:“今天你没受太重的伤是侥幸,真伤了脑子怎么办?回去立马把火锅店的工作辞了。你还没成年,没考上大学,翅膀还没硬,就得归我管!”
顾叶更与柏尹皆是一怔,几秒后柏尹又“我”了一声,但气势明显弱了下去,而荣钧只是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就彻底泄了气,低头别扭地认错:“知道了,未来一年绝不打工。哥,你……你供得起我。”
顾叶更看着似乎有些陌生,又分外熟悉的人,心脏没由来地漏跳一拍。
病房安静了半分钟,直到荣钧猛然向后踉跄一退,右手扶住额头。
“荣钧!”
“哥!”
顾叶更与柏尹同时出声,荣钧一阵眩晕,栽进顾叶更怀里。
淋了雨,又心急如焚,身子疲惫不堪,一顿呵斥抽走了仅剩的力量,停下来时连天地都开始旋转。
因为生病,荣钧不得已请了三天假,顾叶更最近比平时更忙,除了应付商场上的事,还得抽空与部队高层打交道,但每天都会到家里看看他,不是监督他喝药,就是陪他吃饭。
三天后,荣钧在家里睡了一上午,自觉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便像平时一样乘公交车去星寰。
家与公交站隔着一个十字路口,红灯熄灭时,一个小女孩突然从人行道冲上马路,而不远处,一辆面包车正疾驰而来。
荣钧瞳孔一紧,不假思索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小女孩,猛力向前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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