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自己,和汪婧聊得不愉快吗?
答案是没有,因为夏隽从一开始见到她,他就没有想过要接纳她。汪婧的不告而别是多年以来扎在他心上的一根刺,他生怕他伸手拔掉了,汪婧会再帮他补上。
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夏隽想起戚江渚问过他,他自己的想法是什么?他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他没能睡着,辗转反侧到凌晨突然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连拖鞋都没穿,轻手轻脚地进了戚江渚的房间。
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夏隽眼睛习惯了黑暗,视线落在戚江渚的右手上。
他只觉得心里发酸,说到底他还是这样,毫无长进。
他和他怨恨的自私自利的大人又有什么区别,因为自己的痛苦理所当然地伤害关心他的人,让戚江渚为他担心,为他忧虑——
这些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他的不勇敢,因为他的恐惧,他是个胆小鬼,他直到现在还不敢承认,他拼命想遮掩的,拼命排斥的是他想要的。
存在着的死结不会因为他不去理会就消失不见。
戚江渚手指上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夏隽坐在床下的地毯上伸手做贼似的去牵戚江渚的手。
等了半晌,手都有些僵了,他发现戚江渚没有被吵醒,他低下头在伤口附近快速亲了一下。
他的心都是热的。
夏隽心想道:“没什么好怕的,再勇敢一点。”
第48章 故意的
夏隽有时候会想,如果他没遇到戚江渚,他会用漫长的时间才能了解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或是一直不肯放弃这种自我欺骗带来的益处,于是就连自己也蒙混过去,休想再活得明白些。
起先他被其他人当做异类来排挤,他不敢轻举妄动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要落入圈套,是要被铲除的。为了在被彻底铲除之前跳出牢笼,他有一套必须完成的人生规划——在此之前他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戚江渚的出现他才发现,他所谓的人生规划在跳出牢笼之后就画上了句号,好像他一辈子的追求就在于此,活这一辈子就为了这一件事。
或者可以说,他的潜意识在告诉他,他一辈子都没法逃离,必须花费所有的时间和心血与之抗争,无论他能逃多远,刻在骨子里的都没法洗掉。
那些精神上和言语上裹挟的暗示,长久以来细细密密地攀附着他,就算只有一根细细的纤毫搭上他的神经也是胜利——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被同化了,成了擅长蒙混过关的人。
夏隽没踌躇,他只是忽然意识到,他需要做些什么。
周五晚自习结束后,夏隽不出意外在校门口和汪婧碰了面。
汪婧失去了她以往的眼神里的坚定,她不清楚她会面对什么,上一次的见面夏隽连表面的和平都不愿意和她维持。
但她还是开口问道:“书包沉吗?要不要我帮你拎一会儿?”
对很久之前的他们来说,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很寻常没什么特别的,等到后来她离开了,夏隽才因为失去这项权利而感觉到,这是小孩子备受宠爱的证据。
但显然汪婧已经错过了夏隽可以肆意撒娇的年纪了。
“不用了。”夏隽开口说道。
汪婧笑笑收回手和夏隽一起走到小区楼下,周周如此,她等到夏隽上了楼,房间的灯亮起来才肯走。
一路上交流也许多不过两句。
只不过汪婧觉得比起夏隽,她这算不上受苦。声控灯亮起来,汪婧在门口止步了,仿佛他们中间隔着楚河汉界。
夏隽走了两步,顿了顿忽然折返,开口问道:“要上楼看看吗?”
他的声音很轻,但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在汪婧的心上,她有半秒都在迟疑——她是不是听错了。
狭窄的楼道两个并排太过艰难,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门,夏隽按亮客厅的灯,让光把他现在生活的地方展示给汪婧看。
“我一个人在这里住,离学校近很方便。”
汪婧从这话中明白过来,夏执鸣所有的底气都是虚张声势,他又比她汪婧高明多少?
从那天起汪婧频繁到夏隽家中报道,甚至她也在附近租了个房子,每天在夏隽家门口做着重复的等待,等夏隽放学回来她带着保温饭盒和他一块进屋。
她是乐此不疲的,她已经错过了夏隽生命中很多时刻,她不想再继续错过。
“好吃吗?”汪婧问道。
“嗯,”夏隽停了筷子,认真地想了想说道,“比之前好很多。”
他们进入了另一种关系中去,在彼此的安全区之内,夏隽默许了汪婧行使作为母亲的权利,却从来没有称呼她为母亲。他们互相默认,选择性失忆把那些陌生的称呼从记忆里摘了出去。
他们迅速找回了熟悉的相处模式,比夏隽想象的还要快。
周末的时候汪婧从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回来,她把食物分门别类,想把鸡蛋和肉类放进冰箱,这时她才发现冰箱是满的。
她顿了顿,关上冰箱门随口问了问,是不是夏执鸣买来的。
夏隽却给了她一个不同的答案,他说道:“是我哥之前买的,我一个人吃不完。”
汪婧“哦”了一声,并没有把这当回事。她是知道戚江渚这个人存在的,甚至猜想在小镇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男人便是戚江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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