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知不能给你过分的欢乐,害你在三个月后失去的时候更加痛苦。故我生前永不会与你说这话。
娘子,我家徒四壁,没什么可以留给你。只有这六个灵宠,记载着我的二十七年生平,在你想我的时候聊以慰藉。郎君无能。生不能伴你共白头,唯有在地府长忆娘子音容。字不成书,纸短情长,伏惟珍重。
落款:自私的郎君绝笔。
踏雪看完信。心满意足吻了梅子青下巴。口唇里有短短的胡茬儿戳着的痛。
“娘子觉得郎君的墨迹如何?”
“你这没脸没皮的。我看你是要羞死我。”
梅子青眯着眼抱着人在怀里左右晃悠着玩儿。踏雪的红衣被血沾湿。黏在身上被晚风吹干,被梅子青的拥抱揉碎。梅子青说他的雪儿应是时时刻刻干净美丽的。
“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会有你三弟?”
“第一次见到你之后,玄武说我三个月后必死无疑。”
“那么早?”
“想不到?”
踏雪看着自己面前那张苍白却笑得可爱的脸。伸手撩起自己用他的红头绳扎起的一小撮头发,并上他鬓边卷发合做一股卷在指尖。好像这样就能并拢两人的寿命,分享彼此的生命。让梅子青别那么早离世。
“你说要我等你等到二十八,不是缓兵之计吧?”
梅子青是很看重承诺的人。约定过宠爱他,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忘记。踏雪知道这一点。
梅子青摇头,问他怎么才能相信自己。踏雪要他给编个草戒指。梅子青眯着快要看不清眼前人儿的眼睛,被踏雪抓着两手将草梗缠绕成环。
梅子青埋怨道:“年纪轻轻的非要带什么扳指?”
“不是扳指!是戒指!结婚怎么可以少了戒指?”踏雪抓着他手给自己编戒指。
“结婚又是什么东西?”
“我说的是成亲。你听错了。”
“成亲有带戒指这样的习俗吗?”
“你这儿没有,我那边有!给我织完也给你织一个。戴在右手无名指上。不许拒绝!郎君要听娘子的话。”
“好的,都听娘子的。”
“手,拿过来一下。我量一下大小。”拿草戒指在梅子青满是针孔的无名指上缠了一圈。踏雪拿回去一点点收尾。
梅子青安静如一座不言的高山。踏雪问他:“你们这边成亲是什么样子的?坐花轿?入洞房?入洞房!”
梅子青被他话里的欢呼雀跃唤醒了迷糊。屈指成勾,似有幻无地在踏雪小鼻子上划过。“想什么呢?等你养好身子再说。”
“真的?你别看我现在这样。我好好吃好好睡,明天就好过来了。等玄武他们到了,赶跑了姓薛的。等上两三天,你的伤也养好了。到时候,嘿嘿嘿……”
“傻笑什么呢?那么着急被我欺负?”
“讨厌!”戒指戴好。躺在梅子青腿上。
梅子青提醒他:“你该睡觉了。往日这个时候,你已经睡着了。”
“明天起来能看到你吗?”
“那当然。”
“我要你今晚抱着我睡。”
“好。”梅子青脑袋往下点了点。
踏雪抵住他下巴硬是要他抬起头来。“我睡。你先亲我一口。”
梅子青无力砸下自己的头颅。正好撞在踏雪唇上。“亲……了。”
踏雪又说:“你掐我一下。”
梅子青不干。踏雪问为什么。梅子青闭上眼,气若游丝仍努力保持清醒,应着他话头。“没舍得。”
“你往日不会待我这般好的。不对。往日待我也是极好的。但是说到嫁给你的事儿你从来都是搪塞过去,或者岔开话题。今天这般主动,我怕自己是在做梦。你掐我一下,让我疼一下,我就知道不是做梦了。”
这个人,到底被他伤得多深?如此不信任他。然而,依然坚持,从不放弃。这个人为了自己爱得死去活来的,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呢?梅子青还是不舍得。
“疼不疼?”踏雪狠命掐着梅子青大腿问。
上面已经淤青一片。梅子青活生生疼出眼泪来。昏沉的意识被痛醒。“你掐我干什么?”
“掐你,我也会痛的。”
梅子青笑他歪理一大堆。
踏雪苦笑道:“你不能睡。”
梅子青心中明白。抵不过渐渐靠近的眼皮。大手抱不住人,无力垂在身侧。往后倒在泥地里。
踏雪一跃而起,揪着梅子青衣领把人提起来,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地一顿狂亲。踏雪乐呵呵吻着没有意识的人。“再来一次?”
梅子青早已失去意识。踏雪装作不知。拉起人在自己唇上轻轻一啄。假装那人主动靠近,吻了自己。踏雪食髓知味,舔舔自己被润泽的嘴唇,撒娇着说:“再来一次。”又是一啄。
没有回应。踏雪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他取出怀中所有的小东西,一一铺在梅子青身旁,像是给他的尸体献上一束束鲜花。“郎君,下一世,你可还会记得我?”
手里拿到一根断掉的红头绳。踏雪苦涩地笑了。“你输了。我也没赢。”那夜飞鸟阁的点点滴滴在心头,踏雪后悔了。“如果,我当时没有听你的,我们不上京,我们现在会是怎样?”“如果,你没有把护心镜给我。你就不会被驱逐。”“如果我不下来找你,如果我不贪心,我不求你爱我,我……”可惜没有如果。踏雪在荒野的这种种如果,都不过是心碎之人在痛失所爱之后自我欺骗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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