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被紧紧夹住的踏雪内心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双臂被他夹得快要左右错位,胸腔也被挤压得喘不上气。身后那人脑袋埋进他颈窝。全身都在微微颤抖。梅子青痛苦的模样叫踏雪不敢乱动。
梅子青就这么抱着踏雪过了一会儿,才松开手脚僵硬的他,改抱为牵。踏雪问他怎么了。梅子青只说是记忆在一点点恢复。
想起那句阿妈,踏雪知道这一次梅子青想起来的人不是他这个前世。有点失落,又有点心疼这个失忆的人。他也在努力找回自己的记忆啊。踏雪告诉自己,随缘吧,宁愿记不起也莫叫他再一次这般难受。
镇上正是热闹时候。梅子青牵着踏雪的手,像个孩儿一样带他到处转悠。那些八卦的村民都问梅子青旁边人是谁。梅子青一律以“我家主子”应对。
路过卖花郎的摊档。那机灵的小伙子直接问他踏雪是不是他娘子。梅子青答道:“哪家娘子有他漂亮?”说着给他别上一朵时令的茉莉花。
模糊不清的爱恋叫踏雪心花怒放,又担惊受怕。喜的是他待自己好得没话说。怕的是这暧昧来得如此迅速,必定事有蹊跷。要知道半天之前,梅子青还是被踏雪一口一个郎君叫得无所适从的人。
两人边吃边逛,不多时,来到了镇上门口有飞鸟剪影的成衣铺。那飞鸟剪影很有意思。踏雪不禁看呆了去。那是一只飞鸟的黑色剪影。驻足在月下的树枝上。树枝巧妙地呈现王家的王字。
梅子青告诉他:“这是王家的家纹。”
“王家?”
“柳夫人出闺前叫王师子。正是大灵国第一富商,皇家世代专供布料的王家次女。王家现任当家是柳夫人的侄子王平。柳夫人说方圆镇衣服不好看。王公子就把成衣铺开到了方圆镇。布料都是一等一的好。”
踏雪懂了。穷苦人家根本买不起。方圆镇又没几个有钱人。王公子明摆着就是开这店给他姑姑一个人耍的。看梅子青这拘谨得手脚没处放的样子,踏雪知道他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店来。
招待的小二是个勤快人。逮着梅子青这个金主就给他可劲儿地介绍那些个绫罗绸缎。烟栗,花青,明黄,桃红,青莲,木槿紫,五颜六色看得人眼花缭乱。梅子青摸着这个柔顺,看着那个色泽饱满,一时拿不定主意。“这个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眼都不瞄他一下,懒懒打着算盘上两颗珠子道:“一两。”
“那还行啊。虽然贵了点,但是这料子摸着就舒服。”
“黄金。”掌柜的长尺把他捻布料的竹制手套一压,补充道:“别捻。皱了。”
“抢钱呢?”梅子青吓得收回手往身上麻布擦了擦试图擦去方才那一点滑顺的触感。
“你眼光挺好的。一挑就是我店里最好的。”
可自己买不起啊!梅子青指了指角落里的棉布,终于得到了一个自己紧衣缩食半个月付得起的价钱。来问本人要什么颜色的。
“正红。”踏雪从布匹一角绣的金线家纹上抬起头,不假思索道。
“你不过来看一看?挑一挑花纹?”
“不用。这个颜色适合我。无论什么花纹都好看。”
量过尺寸,挑好布料,算好价钱,两人打道回府。
月上柳梢头,踏雪怀里揣着梅子青的钱袋子,梦里也笑着。白虎舔掉乌云那糊了一脸的糖不甩,把他连同乌云一并圈在四足之内。
同样的月下,青青堂内,梅子青正在奋笔疾书。写一句划掉半句。看一眼床底下的木桶又添上两句。好像在完成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足足费了二指厚的信纸才写成两封。剩下的写坏的全部一把火烧了。剩下来的一封小心翼翼压在枕头底下,一封拿在手里。
他在屋里徘徊许久,终于借着月色挖出梅树下一坛美酒。斟上一杯倒在黄土上。
“浪费了啊!”
从黄泥地里走出来一个看起来八岁不到的衣飞霞单衣小男童。圆滚滚的小脸蛋上面扎着两个拳头大小的丸子。哭喊着飞奔过来抢了梅子青手上的酒坛子,昂首咕咚咕咚一大口。“痛快!”
正想再喝一口,忽地想起来什么。蝴蝶扑腾着翅膀一样眨着大大的眼睛扭头问梅子青。“这事儿难办不难办?难办我可就不喝了啊。”
“不难。”
“那我可要两坛了啊。”说着无赖的话,嘻嘻笑开一脸天真。
这小男童笑的时候露出两颗小虎牙,煞是可爱。老弱妇孺都愿意去抱一抱这么一个微胖的小娃娃。然而,此人是名正言顺的山神。七岁升仙永葆青春,千岁被派遣到方寸山之后再没有记住自己岁数的习惯,也就没有人知道他今年多少岁。他明目张胆说自己七岁。好讨一杯清酒吃,不给就哭就闹就地打滚。在讨酒的方面,是个名副其实的小无赖。
小孩子一抹唇边清酒,无奈摇摇头。“我知道你能拜托我的都不是什么容易的。毕竟,真容易你自己都做好了。哪里还需要拿这小玩意儿来坑骗我?这一次,又怎么了?”说这话的时候拿小孩子一双眼紧紧盯着梅子青看,生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梅子青不正面回答。只胡口打趣道:“乾胜子,我何曾让你难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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