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霍西川,或者霍西川对他,从来就不是爱不爱的问题。
无论是霍西川自称爱着白越而将他囚禁强暴,或者是觉得爱着白越而不敢面对他而要控制他,甚至最后觉得占有他之后一定给他最好的补偿,他从来没问过他的意见。
爱就一定是伟大的吗?对别人施加伤害之后,只需要说一句我还不懂爱就可以了吗?
用尽一生去爱着你的杀人犯、强奸犯,难道因为他的权势和他的爱欲,他就不是犯罪者?这份爱又有什么价值能弥补他的过错?
他的伤害是自以为是,他的爱当然也是自以为是。
顾远不可能爱一个折辱他的人,更不能接受那样充满伤害与强迫的感情。即使霍西川当真“学会了爱”,那顾远又凭什么用他有限的人生、用他所有的生命去消解霍西川的暴戾,去教他爱?
又即使、退一百万步的即使,他可以用所谓爱的力量让霍西川从善,他又凭什么用他的肉身来抚平霍西川的罪恶,用一生去陪伴那样伤害他的人。
霍西川觉得那是爱。
可对于顾远来说,他的自由和尊严,远远比爱更重要。
顾远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他的手再度扼上霍西川的咽喉。
霍西川的脖颈是温暖的,在他手上显得那样脆弱。
很久以前,他认为霍西川是残酷的机器,冰冷,无情,也没有生命。后来当霍西川的鲜血染上他的身体,他呼吸的是霍西川血液的味道,他倾听的是霍西川凌乱的呼吸,他终究是发现霍西川还是一个人,有生命的人,脆弱的人。
他救了他。
他至今都不清楚那一瞬间的抉择是因为什么,是恻隐之心还是对他那时奋不顾身救他的报偿,可是这如今已经不重要,他当时一念之间的心软导致的是之后的种种恶果。
是如今苍白而孱弱的白越。
他忽然明白了霍西川的感情其实毫无价值,即便他把所有感情都倾泻在他的身上,那么他只是在霍西川的残忍暴戾下的幸存者而已,他无法因为自己的幸免于难而忽略霍西川的危险。
即便他真的能幸福安乐,那么稍微换位思考一下,他不是那个被爱的人呢?
他遇见霍西川是倒霉的,可他也是幸运的,至少他是一个警察。而白越何等机警能干本领超越常人,他能在霍西川手上脱身,可他最终连家都不敢回。
他是普通人,世界有很多更普通的人,他们甚至连呼救的声响都无人听闻。
会遇到霍西川的不仅是他,白越,黄承华。
他当然不能代天道、或者代法律而行事,但至少这一刻,他应当了断这段过往。
他当初一念的错误,即便他用来了结的是另一个错误,但也能让这件事情早早结束,不必等待除之不尽的变数。
他必须做白越的共犯。
第71章
白越感觉自己在一片黏腻的黑海里挣扎,他什么都看不见,他奋力地呼吸,却又怎么都挣扎不出这片冰冷和黑暗的海。
他隐约感觉到有点微弱的温暖,他像藤蔓一样下意识攀附过去,终于能触碰到海面上的微光与气息,他大口大口呼吸着,睁开了眼睛。
他握着一个人的手。
男人的手,坚实而有力,带着穿透肌肤的热意。他怔怔地沿着那双手看过去,顾远看着他,他的目光是那样的热诚,又那样温柔,他一切的孤峭冷漠都被这样的目光所化解,一切不受控制的心绪都在那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顾远对白越笑起来,他即使一身狼狈,脸上还挂着彩,但模样还是明亮有如三月的日光,过往的晦暗与阴霾,未来的困厄和莫测好像从来不会在他身上停留。
面对着白越的错愕,他甚至有一点小孩子似的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
白越心里响起一阵幽微的叹息。
多少人说过他谨慎、狡猾,可他总是会被他给找到。
万千思绪,只归结为一句:“……可恶的小警察。”
顾远听到了他的声音,笑了笑,站起身来,手还是伸向他的:“是是是,我是不自量力的、准备成为罪犯的小警察,大侦探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何见教?”
顾远是那样举止从容,态度自若,就好像他们之间从未为杀人而争执过,就好像不知道那所谓的“成为罪犯”对他意味着什么一样。
太糟糕了,白越这样想着,可他一直紧绷着的心弦却终于松了下来,叫他长叹一口气,失去力量将手放在他的手心,任由他将自己拉起。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不必苦苦支撑,可以安然睡一觉。
顾远见了白越,白越却迟迟没有说话,这使得顾远有些忐忑,他相信白越一定不想让他介入这个事情,但他其实已经参与进来了。
——反正、反正白越怎么说也打不过他不是?
他还在思考着措辞,却见白越看了看周围,周围很狼藉,霍西川的模样更狼藉。
“他怎么了?”白越问。
顾远“啊”了一声:“昏过去而已。”
顾远刚才终究没叫霍西川窒息,而是让霍西川昏阙。顾远说他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但他也知道自己要是醒了绝对不会想看到他什么都做了的场面。
白越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上前一步拥住了他。白越今天衣着单薄,便更能轻易察觉他身体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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