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而求其次的话就是旧城区的柳爷了,柳爷比起霍西川来或许没有什么产业依托,可是他人脉广,在道上吃得开,谁都得卖他两分薄面。
而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打算投靠他们,先前他也有朋友引荐过。
顾远握了握拳,走了几步,又猛然回过头去——他想起贺虎,那是他的朋友,而霍西川查到了他。
他清楚自己的时间不多,他此刻他依然是毅然往贺虎家那边走去。
贺虎的“家”也是个租房,就在乱七八糟的自建民房里边,楼下满是铁锈的门没锁,拉开就有一阵杂音,他跑上去的时候还心想,他的手机、钱以及钥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被霍西川收走了,得找贺虎借一点,联系一下别的人——
可他从敲门到拍门,那房间都毫无回应。
他转念一想就去拍隔壁家的门,半晌阿婶才小心地开了个门角,粗声粗气问:“干什么?”
顾远没把阿婶后半截突然声势小下来的语气当回事,指着贺虎家问道:“那边住的那个小胖子去哪里了?”
“折寿哦……”阿婶下意识说,她顿了一下,又说,“早不见人了,先前来了好多人,吵到要死,后边他就没了。”
顾远听到了自己手指骨节的响声。
他忘记怎么离开那里的,他几乎顾不上别人的目光,一路奔跑,一直到柳爷的地界,好像在逃避什么东西,又好像在玩命追逐什么。
他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外界的手段,但是柳爷还有,柳爷或许还知道贺虎的消息,他还能到柳爷那里寻求庇护。
顾远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柳爷和那些大人物们不同,他白日往往在一个会馆打麻将,晚上才会神出鬼没做正事,那会馆也不关门,顶多有人在一边守着,很少像别人那样紧闭着们。
然而顾远蹒跚着步伐走近会馆的时候却被拦下了。
顾远喉咙干燥得仿佛要裂开,好像只有流血才能润滑,他嘶哑着声音艰难地说:“我要见柳爷。贺虎提过我。我是顾远。”
然而他们打量着他,半晌才有人从会馆里出来。那是一个意外英俊的男人,身材高大,眉目深邃,他身上并没有混黑道的人常见的杀伐气质,反而温和而疏远,叫人无法猜测他的具体想法。他穿着很有柳爷风格的唐装外套,一个年轻人,又在这样的现代社会里,穿着这样的服装多少会有些奇怪,然而在他身上却是如此恰到好处。
顾远曾经听说过,柳爷上了年纪,没有儿女,又日渐无心插手外界,因此扶持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作为他的代理人。
看这个模样和气势,他就是那个人。
他身后是一片黑暗,只有供的香有些许的薄雾。
“柳爷说了,不见你。”
顾远咬了咬牙,偏要往里头走,却是被人一把拉下来,他挣扎着直起身,大声喊:“柳爷,我可以给你卖命!我不要命!我还知道霍西川的事情!”
里头麻将声顿时停下。
而后又一道声音清晰地传出来。
“不必。”
麻将声再起来的时候,四面的力道也在加深,人们拖拽着他把他拖到外边去。柳爷的代理人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居高临下望着他,口吻平淡:“柳爷不缺卖命的。”
而周围的路人都躲到一边去,小声对他指指点点。
他被扔到外面,腿磨破了皮,尘埃敷上去有点痛,这时候好像他身体的疲惫才苏醒,叫他寸步难行。那会所依然有人进进出出,他们毫不吝惜地给了他不知道是同情还是鄙夷的目光,顾远灰头土脸的,想要站起来,却好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
他想起的是过往的灯红酒绿,燕舞莺歌,房东涨房租的一百种说辞,台球室里几乎化作淤泥的烟味。
他想起了自己幻想中的未来——一步一步往上爬,最后拿到地位,成为举足轻重的人,完成自己想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许多事情,即使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迷雾,但只要自己愿意,他相信。
他想起那双黑色的皮鞋践踏着他的脑袋,他被迫低下身子,霍西川神色冷漠地看着他。那是他噩梦的开始。
他想起了贺虎。他纹身之后贺虎也想去纹身,于是顾远笑他一身赘肉,纹了老虎也像猪,贺虎抖着烟,呵呵地笑。贺虎当然随他开玩笑,在中学的时候他是贺虎的大哥,他罩着贺虎,贺虎便整天颠颠地跟在他身后,那时候的顾远多能打,向来独来独往,谁都不虚,多了个小跟班也不耐烦,可这个小跟班,假如被欺负了,人人都说是他的人,他怎么能不保?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也不大记得的很多事情,他碰到了贺虎,贺虎已经不是那个缩在他身后的人,但是喊哥还是喊得那么顺口。
那时候他把胳膊搭在贺虎肩膀上,叼着烟,笑嘻嘻地说:“行吧,相见就是缘分,以后还是哥罩你。”
有车在顾远前边停下来。
黑色的车,下来黑色的人,那人缓缓走到他的面前,黑的短发,黑的眉眼,周身的气息是一贯的凛冽,就连会馆前的人都纷纷退开,肃然望着他。
那人却仿佛当其他的人都不存在,眼中只有顾远,他俯下身来,提住顾远的后颈,强迫顾远同他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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