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许久,顾远才有些力气。他倦倦地看着自己手上的针管,那里透露着一点轻微的血色,外头很静,只有祁曜弄出的轻微声响。
“白越是不是已经死了。”
顾远的声音有点嘶哑,大约不大好听清,但显然祁曜是听到了,他的动作停下来,整个空间都好像凝固了一样。
沉默了片刻之后,祁曜说:“我曾经觉得是,直到再次见到你。”
顾远咧咧嘴,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样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们好像都确定了他就是白越。
祁曜好像有些不忍,说道:“但没有人能够确认。那天场面失了控,他明明应该是最恨霍西川的人,当时却上去给霍西川挡了一枪,顾七设了伏,我们的人冲散了,他一个人引开追兵,后来消失了。”
“你的血迹最后消失在了海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从来没见过霍西川那样发狠,一个月之后,整个顾家……叱咤海城黑道二十年的顾家就从海城消失了,霍西川根本不计代价,但即使如此,无论是顾家还是海城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你。我毕竟不是什么霍家的人,当时我没有在场,只是听描述,你受伤的位置枪伤不立刻处理,怕是神仙也活不下来,所以,消失在哪里……其实不重要。死了,是理所应当,活着,那是因为你是白越。”
“……你当然有理由设计一次假死逃离霍西川不是吗?”
顾远怔怔地望着天花板,祁曜的声音时远时近,没有一点实感。他应该能明白,他和白越没有一点像,但是霍西川依然这样疯狂而执着,坚定地确信他是白越,原来只是因为白越可能死了。
顾远在这片罗网中挣扎了许久,却是头一次觉得那么荒谬可笑。
“我不是他。”
祁曜垂下眼来,看着桌上那盛满水的玻璃杯,那是霍西川原先来过的痕迹。
“你知道吗,”祁曜轻轻一笑,“霍西川知道你还活着的时候,他那样子……我从来都没见过。你完全变了个样子,可是你出现在海城出现得突然,你之前的一切履历的确做得不错,可是这样的造假瞒不过霍西川。而无论是谁都查不到你真实的过往,‘顾远’这个人是彻底没有过去的人,他生命真实的开始在于不久前的海城。除了白越……谁会动这样的心思呢?没有人相信这是巧合。”
顾远的手指抬了抬,又似乎被倦怠所压制,无力地垂下来。
“我真的不是他。”顾远轻声说。
他的声音被那一声关门的声音掩盖住,又沉淀在尘埃里。
第15章
顾远倦倦地看着自己的身体。电击和注射给他带来的副作用持续了许久,即便有医生为他治疗他也迟迟未能恢复,只能在床上虚弱地等待时间流逝。
他手上的纹身被洗过,未曾完全消褪颜色,皮肤底下的痛和痒令那里浮上一层薄红,他大概是待在室内太久,原本的肤色也有些减褪。就好像他一点一点失去原来的颜色一样。
他对那个纹身其实也没什么感情,也就是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什么威慑而已,那黑色也是为了容易洗掉,但那始终是他一个时期的符号,包含了他对生活的某种热望。换了原来他发现纹身莫名其妙被动肯定要炸,可如今他只是看了一眼,又移过视线,疲倦地陷入又一场睡眠之中。
那漫长的睡梦中他时时感觉有人在深深地凝视着自己,而他奋力挣扎之后发觉是霍西川,又闭上眼去,妄图用梦乡来逃避那些深沉而难以抵抗的情绪。
他失去了所有和霍西川对抗的热情,惹不起躲得起的情绪不知不觉在这个怯于认输的年轻人心里生根发芽,越发茁壮。霍西川的关切和言语他都懒得搭理,他固执地躲开这个危险源,同时又任由自己被对方处决。
霍西川并没有说什么,他的眉头皱得越发深,好像心里有一万种痛苦都化作落雪覆在他的眉头上,这才显示出眉头不堪重压的模样。他的注视好像比顾远的睡眠还长,以至于顾远哪怕再度醒来都是看到霍西川的脸。
霍西川看着那陷入沉睡中的年轻人。
那个人面色很苍白,他的生命力仿佛在急骤凋零,就连沉睡都是眉头紧锁,如同陷入深渊之中,可霍西川却不忍叫醒他。
如果醒来,他会见到那个人惊惶的样子,和掺杂着厌倦的漠然。他不在乎别人对他是什么态度,可唯独白越不是别人。而霍西川一直认为,即使是白越,他想要的都可以拿到——他毕竟是霍西川,在强权的世界活着,唯独力量才是真理,唯独占有才算胜利,他绝不心软,也从来不需要温情。然而此刻他竟然会觉得不忍心,觉得……懊恼。
顾远的眉心拧得更紧,仿佛有什么不适一般呻吟了一声,霍西川自然而然地拾起一旁的热毛巾为他拭去额角的细汗,然而这样的动作却依然惊醒了顾远,顾远视线落定那一刻神情里的茫然便转作厌倦与恐慌,像刀尖一样刺入霍西川的眼瞳中。
霍西川心中一痛:“别这样半死不活,你不该这样!”
顾远以为自己已经什么都懒得和他计较了,这时却连自己都有些惊异地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冷笑。
他该怎样?他能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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