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并没有很想去先谈这个话题,他先拿出的是白越交给他的档案袋。
“我手中有霍西川涉嫌谋杀的证据。”
蒙丘咀嚼着“霍西川”这个名字,翻开案卷的时候神情便有些凝重起来:“这个案子已经结案了。”
“可以补充侦查。”顾远很快补充。
蒙丘没有回头,快速翻阅之后的证物,最终点点头,说:“可以。”
顾远松了口气——这样的人,只要说“可以”没有说“再看看”,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承诺了。
然而蒙丘很快又补充说:“不过对象是霍西川的话,可能也就这样了。”
蒙丘没说清楚“这样”到底是怎么样,但顾远知道,即使拘捕霍西川,他也不可能得到正常的判决。
他知道是知道,却还是不由自主追问:“为什么?”
他问得太急切,以至于如今听来甚至有点像质问。
蒙丘沉吟了一下,依然耐心回答了他的问题:“霍家在海城的势力根深蒂固,霍西川虽然年轻,但也打通了关系,有很好的律师,即使证据齐全,足够审讯他一两天,干扰他一周半个月,这种小案件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损害。”
顾远沉默了,一个人的生命,白越几乎毁了一生的契机,但对霍西川来说,只是一件小事。
顾远执拗地盯着眼前的人,说:“假如把他的势力连根拔起呢?”
他没有发现自己的眼神带着深切的恨意和不甘,但他对面的人并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顾远说:“我还有些其他的信息——”
蒙丘沉默地打量了他很久,那目光几乎要把顾远穿透,然而最终他还是说:“先向你们上级汇报一下吧。”
顾远心不甘情不愿地给自己的上司打了个电话,那号码他烂熟于心,而顾远的声音被认出之后对方就开始了音量惊人的教训,顾远默默把话筒移到一边,甚至羡慕起这边的小警察们能有蒙丘这样的上司。
顾远等电话里的声音小了点,才开口说话。
“我现在掌握了一些关键信息,想至少得把霍西川扳倒。”
“你他娘的大白天说梦话,我上哪里给你搞个跨省拘捕去?你还想这边配合你?你想都别想!一旦不成功,他们就得面对霍西川给他们不停找的麻烦,你以为这种人是省油的灯?本来海城办案就不容易,你是当孙子的,少给别人添麻烦!”
顾远静静听他说完,说:“害怕被事后报复而向犯罪低头,真的是警察该干的吗?”
对方声音更大了:“我他娘的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人!”
顾远声音放软了些:“他身上还牵连着很多人命,甚至很多无关利益的普通人的性命都被他拿捏着,我不能就这样看着不管!”
“你现在立刻就给我回来!你的任务已经结束!”
顾远梗着脖子:“事情结束之前我不会回去!”
大约是顾远声音太大,就连外边的人都望向了他这里。
对方沉默了很久,而后他暴怒的语气慢慢收敛回去,变得极为平静:“你还记得你是警察吗?”
顾远很少听到上司这样的语气,他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发现对方并不能知道才“嗯”了一声。
电话那边的人缓缓说了四个字,带着隐约的威压。
“服从命令。”
对方先挂了电话,顾远拿着听筒许久,最后无力地缓缓放下。
失望好像某种病毒一样从他眼底一直传染到骨髓,那边即使已经是一片忙音,他也无意识说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游魂一般离开。
顾远甚至也没有回头再和那边交代一声,茫然地下楼,走向自己都不知道的地方。
“他就是那个顾远吗?”有人问。
顾远醒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海边,他坐在礁石旁边,看着海浪一次刷新沙滩。这并不是看海的季节,海风冰凉,云层厚重,月亮躲在云层里,艰难露出些许的清辉。
飞机闪烁着暗红色的光芒,划过天际。
越过这片海之后是他的家乡。
他心神恍惚,即使本能地绕了很多路、本能地选择了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却还是有些失去警惕。
那脚步声很接近他才听到,当他回过头去,看到白越在夜色里向他走来。
因为他们长相的相似,顾远想这样的事情很奇怪,他自己越觉得有点奇怪,但的确月光和白越很相配。
“我今晚好不容易认真做了个饭。”
顾远怔了怔,然后艰难地说:“……我很抱歉。”
白越皱着眉头,而后问道:“为什么事情道歉?”
“你的事情。”
白越看了他的脸一会,这个青年脸上带着疲惫而失望的神情,他原先总是精力十足,甚至带着一点叫人不适应的过度热情,这时候却茫然地望着远方,仿佛被抽去了灵魂。
可怎么会呢,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为了他——跟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而有着这种深切而真实的哀伤神态?
白越挑剔地看着他身周,这里礁石凌乱,如同某种狂野生长的植物,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艰难地寻找到了一个他认为可以坐下来的地方,他坐在顾远身边,同他并排看着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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