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我会回头,这样的表情毫无掩饰,我看了个正着。被我看到后,他立刻换了脸色,我也早已收回脑袋,跳下车。
他也下了车。
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我们俩并肩往里走,守园的问了声,放我们进去。
一进去便是个圆形的放生池,池中是佛祖像。
我踩上放生池的边沿,他立即道:“你下来走路。”
我这次很听话,跳下来,跳到他面前。他脸色大变,伸手要扶我。我躲过去:“我是抑郁症,又不是其他病,你至于吗。”
“……”
我回头瞟他:“你开始不是挺凶的么,还捆我,威胁我。知道我生病就这样,啧啧,两张脸哦。”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
“没什么,走吧。”他无奈,朝前指引。
还是这样好。
当时买墓地、看墓地时,阴阳先生说这儿风水是如何如何好,我没怎么听得进去。人接近半废,全靠金哥扶着我,也靠金哥与人沟通。
倒是这几年,我慢慢发现,风水是真的好。
其实我胆子很小,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还不敢一个人睡觉。说句不怕笑话的,我妈出事前,我睡觉还要把家中所有灯都开着,哪怕那会儿住的是那样豪奢的别墅。出事后,就没这些穷讲究了。
穷病真的大过一切,胆子小的毛病自然而来就没了。
这几年不差钱,又开始穷讲究起来。
但我常常独自夜里过来,没有一次是害怕的。
人们不都说鬼魂出现于深夜吗,我甚至十二点整时来过,守园的老爷爷都怕了我,觉得我脑子有问题,打电话叫金哥来带我走。
可我妈从来没有出来见过我。
一定也是对我很失望吧。
唉。
风水很好,走在这里,我心里甚至很安定。
很快走到我妈墓地面前。
我没管楚珩,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打理得都挺好,墓前鲜花明媚,地面整洁光滑,钱花得很值。哪怕未来几十年,也许我再也不会过来,我也放心了。
我看完,蹦跳着回来。我此刻很高兴,是真高兴。
我最喜欢的两个人,都在,在我身边。
我高兴得不由想蹦跳。
却发现楚珩静默站在我妈墓前,头微垂。
我刚跳起来,瞧见他笔直的身影,身上那股子高兴忽然就全没了。
我跳回来,双脚再次踩在地面,心中也无法再踏实。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看了片刻,跪下给我妈磕了三个头。
我没有阻止,我还是刚刚那样傻愣愣地站着。
他已经回身看我:“好了。”
我没回神。
他走到我面前,伸手拉我,拽着我,将我拽回我妈墓前。我们俩一直面向她,他再说:“妈妈,我们下次再来看您,很快。”
他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走。我的脚却钉在地上,他将我的上半身拽过去,我的腿脚都没动,他再一拉,我差点绊倒。他伸手,作势就要抱我,我狼狈回过神,抢先往前走,连他的手都忘了甩。
走出几步远,他将我的手握得更紧,追上我的脚步。
我拼命甩他的手,再也甩不开。我烦躁地用力甩,走得飞快,他将我的手握得只有更用力,走得也更快。
我们俩的影子在地面始终胶在一块儿。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我还在甩他的手,守园的老爷爷等着我们俩,见我们出来了,上来道:“回家啦?”
我哪里顾得上,还跟疯子一样甩他的手。
楚珩紧紧抓着我,钉在地上,对老爷爷点头:“回家了,多谢。”
“快回吧,以后看好他,别让他总是大半夜地过来。到底是这种地方。”老爷爷心好,多说了几句。
楚珩听到这样的话,手握得更紧。他钉在原地,我跳着想挣脱开,以他为圆心,像只出不了怪圈的可怜动物。他手上的戒指,硌到我的手指,很疼。
“疼!”我大喊,他也没松开手,只是松开硌到的那根手指,却依然能紧紧拴住我。
楚珩再对老爷爷点点头,拉着我头也不回地走。
墓园的门在我们身后关上。
他走到车前,将我塞进副驾驶,迅速给我系好安全带。
不等我再解开,他已经坐进另一边,并将车门锁好。
我又没法再出去,原本心中的踏实、安静与打算,因为他的动作与他的话,全碎了。
我舍不得他。
我放在安全带上的手渐渐滑落,看着车前的夜色发呆。
他也很安静。
我满脑子都是他刚刚的身姿与话语,手握成拳,指甲有点长了。偏偏是这样的时候,越要想到从前的事,指甲陷在手掌心的肉中,有些疼。我想到他从前给我剪手指甲的事,甚至脚指甲,也是他给我剪。
手心的疼将我慢慢拖出来,我的手微抖,去摸找着我的那瓶水。
身边没有,哦,我想起来了,在车后座。
我的手臂往后伸去,去摸那瓶水,够不到。他转身,探出去,拿起那瓶水,放到我还徒劳伸在后头寻找的手中。冰凉的水触到我些微烫的掌心,我心里清明一些,没敢看他,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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