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就是他的桃花源。
他从小就喜欢画画。别的小孩拖着鼻涕追逐打闹的时候,他拖着鼻涕涂鸦。别的小孩在座位上坐不到五分钟,他却可以成小时地沉浸在画图中。他妈看他喜欢美术就送他参加培训班,从幼儿园一直上到初中。
开始他和母亲都带着想要培养出个画家的期望,而他也确实参加过不少比赛拿过不少奖,但离成为画家始终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尽管他上课无比认真,习作也特别努力,可用老师的话说“这孩子缺少一点儿灵气,可以成好画匠却成不了好画家。”
“灵气”到底是什么东西?孟朝阳糊涂了。是素描的基本功,还是用色的技法?他每次习作的成绩都名列前茅还不够吗?他忍不住问老师,而每位老师的回答都不同,有说要多一些激情的,有说感悟要再敏锐一点的巴拉巴拉,把他说的更糊涂了。
直到看了魏行风的作品,孟朝阳终于明白所谓灵气为何物。其实真是只可意会无法言传的微妙感觉,比如同样是画树,魏行风的树是迎风招展充满活力,孟朝阳的就是修剪齐整却已经死去的标本。这确实跟技巧无关,也是任何老师都教不出来的。
于是这个名叫魏行风的、比自己大三岁的少年就成了孟朝阳的爱豆。
魏行风所在的学校是本市最好的学校,不但出高考状元也出其他方面的人才,美术便是其中之一。魏行风的美术老师曾启蒙过一位全国知名的画家,有不少弟子考入艺术学院,算是本市美术教育方面的领军人物,而魏行风就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
孟朝阳上初二的时候参加了这位老师牵头组织的艺术夏令营,魏行风天天跟在老师身边当助手,甚至还给初级班当老师,对于一个高二学生来说实在是相当牛掰。
压着羞怯,孟朝阳想方设法地结交到爱豆,夏令营结束后还厚着脸皮给爱豆写信,魏行风也客客气气地回了信。不过孟朝阳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魏行风心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普通朋友,于是暗下决心要考他所在的高中。谁知半年之后,本来前途一片大好的魏行风忽然退学,离开了故乡,据说是到更大更繁华的K城闯荡,从此失去了音信。
他们短暂的交往便这样中断了。
孟朝阳考上了魏行风就读的高中,然后在K城的一所大学读大专,又设法留在K城工作。也许在潜意识里他仍是想找到魏行风吧?而命运自有它的奇妙之处,万万没想到,他不但找到了魏行风,还在烂醉如泥的时候被对方带回了家。
当孟朝阳在魏行风的房间里醒过来时,前晚上的情形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自己抱着马桶吐得天昏地暗。
好丢脸!他一面羞愧自责,一面愉快地拉起被子盖在鼻子上,鬼迷心窍的深吸两口气——怎么觉得自己像个变态?
“你醒了?”
孟变态吓得腾一下坐起来,惶惶地循声望去。
他看到了,魏行风穿着工作服坐在阳光下,正一笔一笔往画布上填色彩,表情专注严肃,只分出一点目光投到斜对角躺着的醉鬼身上。
孟朝阳顿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
也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少年也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姿势在画画,阳光给他镶了道金色的毛边,看上去他好像坐在发光的云端,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在画画,却不知道自己便可以入画。而某个羞怯的小个子偷偷画下了这画面。甚至到小个子成年以后,偶尔还会梦到那情形。
魏行风不知道自己触动了孟朝阳的回忆,看他顶着飞蓬似的乱发,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一脸蒙圈地盯着自己。被他的模样逗笑了,魏行风暗想,这小子还蛮萌的嘛。嘴上态度很好的问他:“你头疼不疼?几点上班?会不会迟到?”
孟朝阳从回忆中醒过神,按着额角道:“有点儿。对不起,给你添了麻烦了。”
魏行风笑道:“别客气,朋友就该互相帮助。我这人吧……”放下画具,他起身去倒水,“别的优点没多少,但特别讲义气,处久了你就会知道。再说我们还是老乡。”
“咦?你听出来了?”
“嗯。我们那地方的人说普通话都有口音,你一开口我就听出来了。再说你昨晚后半场还嚷嚷着要做自我介绍。”魏行风忍笑道。
“后面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没胡闹吧?谢谢。”孟朝阳红着脸道声谢,接过杯子喝了两口。
“还好,就是有点激动,吐了几回,然后就睡着了。”
孟朝阳羞愧地说不出话,只得低头拨电话来掩饰。魏行风垂目看到他脖颈和耳朵都红了,耳尖尤其红的要滴血,让人很想去捏一捏。
魏行风握着拳头走开,听他打电话向公司请假,又道:“我不在家开火,你再睡会儿,然后我们一起出去吃。楼下有家小吃店的粥挺好吃。”
“谢谢你。”头痛欲裂的孟变态闻言便厚着脸皮躺回去,再次把被子蒙到鼻端。
魏行风是个爱干净的人,被子枕头没有怪味儿,屋子也收拾得整洁。不大的房间里没几样家具,最多的就是颜料、画具、画册、速写本和成撂画纸,全都靠墙规置得井井有条,还用纸糊了几个灯罩作装饰,阳台上也摆放着许多花草。
52书库推荐浏览: 令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