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惺刚从A国那种素质教育的自由环境中回来,完全跟不上国内的学习进度,尤其是数学,二年级了还是连两位数的加减法都搞不明白,九九乘法简直要了他的命。叶惺的成绩在A国时算是很优秀了,回国之后简直惨不忍睹。叶情哭笑不得,便让叶惺放学到医院陪外婆,也方便自己辅导他的功课。
叶惺的学业刚有点起色,林金兰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了。可林金兰不过六十多岁,对死亡恐惧至极,在叶情的劝说之下,开始了放化疗。
叶惺还记得,放化疗刚开始的那段时间,林金兰有时会用那双干枯粗糙的手,摸摸他的脸,笑着对他说:“今天外婆又掉了好多头发啊,都数不过来了,惺惺要快点把数学学好,好好替外婆数一数。”
叶惺总是很乖地点头答应,也更加用功地学习。可是没等他把数学学好,外婆的头发就掉光了。
叶惺为终于不用再好好学数学松了口气,但养成了习惯,每天放学还是会往医院跑。后来有一天,他去到医院,叶情疲惫地对他说:“惺惺,妈妈很累了,外婆也很不舒服,你以后能不能乖乖地自己做作业?不懂的留着回学校问老师,好不好?”
“好。”
“惺惺真乖。陪外婆说说话,妈妈去给外婆买饭。”
叶惺便听话地搬来一张板凳,坐在病床旁,睁大眼睛看着外婆。那时候的叶惺觉得,林金兰的脸就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一天比一天瘪。
“惺惺。”
“怎么啦外婆?”
“你的大舅舅,二舅舅,来过吗?”
“大舅舅?二舅舅?”叶惺一脸迷茫,“是谁啊?”
林金兰的双目空洞无神,眼里已经没有了最初那种对生存的渴望了。但当时的叶惺并不懂,只觉得外婆的眼睛很吓人。
“大舅舅,二舅舅,就是你妈妈的哥哥,是我的大儿子,二儿子,是我的儿子啊。为什么他们不来看我呢?”
叶惺不明白外婆为什么那么伤心,只好安慰道:“外婆,他们不来看你也没关系啊,我妈妈的大儿子天天都来看你,二儿子……你要是想见二儿子,我让爸爸把惜惜带过来见你好不好?”
林金兰那枯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她艰难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叶惺的头,苦涩地说:“好。”
叶惺记得,后来外婆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每次他去到医院,外婆不是在安静地睡觉,就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无论叶惺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反应。有时叶惺发现外婆在喃喃自语,便努力地把头凑到外婆嘴边,这时他就会听见外婆干哑的声音:“儿啊……”
叶惺放假了。家里中午也没有人做饭,他便自己在路边的小摊解决,有好几次吃坏了肚子,也不敢告诉母亲。因为有好几次,他都不小心撞见,他那向来雷厉风行的母亲,无助地坐在医院过道的座位上,抱头痛哭。
一直到外婆去世,叶惺都没有见过外婆口中的“舅舅”。
外婆下葬那天,叶惺的头上绑了一条长长的白色麻布孝带,手里抱着沉甸甸的外婆的黑白照相框,在寥寥几个亲戚的注视下,把外婆的照片放在了灵位上,垂着头退了下来。这时,叶惺头上的孝带突然松了,从他的头上滑落。
叶惺也跟着心里一抖,可丧事司仪事前曾对他万般叮嘱:孝带掉了,一定不能捡,也不能回头。
叶惺咬紧牙,可他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他那小小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条飘落的孝带,一同落下了。
等到外婆的身后事全部办妥,叶情就带着叶惺回A国了。前后一算,叶惺已经在国内待了一年多,期间凯尔曾带着叶惜来看过他几回,可他却没有回过A国。
回家之后,让叶惺感到陌生的,不止是A国的环境,还有叶情对他的态度。叶情回到A国之后,不再像以前那样全身心投入地工作,而是把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叶惺的教育身上。
叶情对叶惺的要求变得很严格。叶惺不只是学习上受到了监督,生活上也有了一个必须严格执行的时间规划表,里头连三餐的用餐时间都作了规定。叶惺起初是很不乐意的,可他表达了自己的反抗之后,叶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可她那失望的表情,总会让叶惺想起在医院的走廊里,母亲的那个脆弱的身影。
叶惺没有再抱怨,很自觉地遵从了叶情的安排。叶惺一直很感激的是,叶情虽然严格,但是并没有剥夺他所有的自由。在他的成绩让叶情满意的前提下,他依然能像普通的学生一样,放学踢踢球,回家上上网。因此,他服从于叶情的安排,也因此获得了母亲的赞赏。
叶惜并不能理解叶惺的顺从,只觉得兄长十分怯弱,总是对他嗤之以鼻,调皮捣蛋的对象就转移到这个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哥哥身上。当然,叶惺对这个弟弟也是纵容的,只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才会狠狠地揍他一顿。挨了揍的叶惜通常也乖不了几天,又会开始作天作地起来。
至于叶惜为什么能一直那么放浪不羁,是因为在这个家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就有了这样一条心照不宣的规矩:在叶惺的教育上,凯尔不能插嘴。而叶惜的教育,叶情也不会太多过问。
叶情对叶惺的严格管教,在叶惺上高中之后终于结束了。或许是因为那时的叶惺在各方面都已经养成了自律的习惯,再加上那从小到大都很温和的性格,叶情终于对他放下了心,转而开始抢救叶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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