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森不敢再看,只加快速度。到了在O川附近,地上的积水开始越来越深,顾连森的大腿以下都泡在了水里,他已经骑不动车,下车艰难地推着车前行。到了接近校门口的地方,主干道上赫然堆满了从山上坍塌下来的泥土和树木,占据了几乎整条路,工作人员正在努力抢修。见他过来,抢修大叔连忙拦住他,不让他通过,让他赶紧回家,或者是去避难点。
顾连森急红了眼,解释了半天,工作人员都不肯放他过去,他只好悻悻地转身。工作人员看他走了,连忙又开始抢修。顾连森走了几步,看到旁边有一栋小平房,也顾不得有没有人了,把自行车往别人院子里一塞,趁着工作人员不注意,一下子就窜进了他们清理出来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通道。
顾连森本来就跑得极快,虽然几年没有怎么运动,但甩开一群顶着啤酒肚的大叔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见工作人员已经追不上他,渐渐拉开了距离,他停下脚步,鞠了个躬,大喊:“对不起!我真的有急事!出什么事我会自己负责的!求你们别追了!”
工作人员也不知道是听到了,还是真的没力气了,纷纷停下了脚步。顾连森松了口气,连忙又往叶惺的宿舍跑去。
一路上像是丛林探险,学校里的树被山上冲下来的泥土压得东倒西歪,满地都是断掉的树枝。他好不容易来到交流会馆楼附近,却大老远就看到一栋楼的阳台门玻璃全都碎了,整栋楼将近40个房间无一幸免。
顾连森心都凉了,他加速冲上楼,来到叶惺的房间外,拼了命地捶打房门。
没有人开门。
顾连森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走廊,没有看到血迹,刚松了口气,突然想到昨晚那雨势,什么血迹也该冲干净了,又开始慌了,试探着拧了拧门把手,门锁了。
他又去敲隔壁的房门,一连敲了整层楼,都没有人开门,整栋楼仿佛空无一人。
顾连森的恐慌渐渐冷静了下来,一整栋楼都没有人,那应该是学校方面提前做了疏散。顾连森心下稍安。
这附近的避难点在哪?
顾连森掏出手机,所幸手机放在背包里,没有被积水浸湿。他细细地翻着昨晚的避难警报,终于找到了里面通报的避难点,是学校隔壁的市体育馆。他收好手机,连忙就往体育馆跑去。
体育馆里有点喧闹,在这里避难的人本来只是窃窃私语,但避难的人数很多,音量就变得越来越大。这些人大多是附近的学生,也有不少住在附近的老人。体育馆里备的体操垫被用作临时的床,但避难的人数太多,很多年轻人都席地而坐,把垫子让给了老人。一晚上又是暴雨又是爆炸,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没几个人是真正睡着了的。因此,当全身都湿漉漉还沾满泥的顾连森突兀地闯进来之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顾连森却丝毫不觉,只发了疯地在体育馆里寻找,仔细地看着每一个坐着躺着的人的脸。
众人见他是来找人的,便不再看他,又各自回头说话。
顾连森在体育馆里转了两圈,都没有看到叶惺,在他第三遍细细地寻找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个黑人学生的身边放着一个很眼熟的包!
那是叶惺的包。叶惺走的那天还背着这个背包。
他冲过去,用他蹩脚的英语问他这个包的主人在哪里,那黑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长段话,不知道是哪个非洲国家来的大兄弟。
“你能讲英文吗?”
顾连森很着急地问。
“……”
这位非洲兄弟讲的确实是英文,只是他的口音比较重,重得顾连森硬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那黑人要不是看他一脸心急如焚,都要觉得他是来找茬的了。无奈之下,只好指了指顾连森背后。
顾连森回头,看到他指的是被几个蓝色的医用屏风隔开的区域。刹那间心都凉了。
他冲进了医疗区,飞快地把躺在临时搭起来病床上的伤病号都看了一遍,都没有看到叶惺,还要再细看,就被一个护士狐疑地抓住,问他进来干什么。
顾连森连忙问:“是不是所有的伤号都在这里了?”
护士见他一身泥泞,满头大汗,确实像是来找人的,便答道:“除了情况危重的几个病人在前半夜就已经送到医院了,其他人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个男生是后半夜的爆炸之后送来的,救护车进不来,但他情况非常危急,只能一直在里面抢救。”
顾连森大惊,叶惺的包就在这里,按理说人应该也在这里,难道那个在抢救的男生就是叶惺?他顿时眼前一黑,差点又想冲进抢救区里,但还是忍住了,焦虑不安地在抢救区的门外踱步。
他忍不住想,那天他在抢救室里昏迷不醒的时候,叶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恨不得里面生命垂危的那个是自己,恨不得对方所有的痛苦都由自己来承担,霎时间在这世上好像再无所求,只希望对方可以平平安安?
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叶惺的那些隐忍,那些迁就,都是缘何而来。
他快要忍不住他的眼泪了。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终于结束了。
里面的病人被推出来的时候,顾连森几乎是扑了上去。
那人头被包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了一对紧闭的眼睛。顾连森虽然接近脸盲,但还是分辨得出那不是叶惺,立即松了口气。叶惺的眼睛的睫毛更长,更密,睡着的时候是更柔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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