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在他的耳边爆开,似油泼入水中。
之后是寂静,和五脏六腑移位似的疼痛。
祝逢今从短暂昏迷中醒来,额头被挡风玻璃割裂,流下的血糊住他的双眼,他咳嗽一声,胸腔被肌肉收缩牵扯,肋骨应该有断裂。头脑眩晕不已,喉间腹内都是不适感,他拿手擦掉眼前的一片血红,模糊的视野中看到厉演满头是血,低垂着,身体被安全带堪堪拉住。
主驾驶座的车门已经严重变形,是厉演玩命似的打方向盘来争取,最后撞到一起,受到冲击更多的也是他的方向。
就像祝逢今下意识地往他身上扑,想替他挡,厉演也同样在危急时刻,将更多的伤害拨向了自己那一边。
“大哥,大哥!”祝逢今手指探到颈部,感到还有搏动,他悬着的心从嘴里跌至喉咙,试图唤醒他,“厉演!”
厉演的眼皮动了一下。
微小的一次颤动没被祝逢今漏过,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又立刻绷紧脑中的弦。
——被他们甩开的人,此刻又追了上来,踩在车头上的人与夜色融为一体,裸露出的皮肤一寸也嫌多。皮靴踢开破烂的挡风玻璃,枪就握在他手中,直直指着厉演,摆出了处决的姿势。
厉演毫无还击之力,被紧紧困在变形的驾驶座中,奄奄一息。
祝逢今额角渗出冷汗,枪在车祸时落到了脚边,他暗暗咬牙,勾起武器往空中踢,瞬间前倾捉住枪柄,没有任何犹豫地扣下扳机。
他的动作可谓挑不出一点儿瑕疵,但对方显然训练有素,子弹出膛时贴车打了个滚,迅速作出回击,祝逢今毫无遮挡,被他一枪打穿手臂。
枪几乎是一下子就握不住了,祝逢今放弃右手,让它去解开安全带,左手继续开枪,从车上下来。
护住厉演,争取时间,老三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多撑一会儿。
就一会儿!
祝逢今脑内一片混乱,眼前天旋地转,实则走路都已经踉踉跄跄,他挪到车头,用身体勉强挡住厉演,然后低头换下已经空了的弹夹。袭击者不止一个,很快,从后面冲出两个虎背熊腰的壮汉将他制服,踢飞手里的枪,锁住双臂、踩住膝窝,迫使祝逢今不得不跪地抬头,发出一声闷哼。
他被牢牢钳制住,汗与血沾满额角,有种凌乱又破碎的莫名美感。
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显然是他们之中的头目,那人走到祝逢今跟前,揪住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平举,透过缝隙传达给祝逢今的眼神平静而冷酷。
那人像是笑了,手上施力,强迫祝逢今转过头去,然后食指动了一下。
“不——!!”
叫声从他喉中破出,最后变成了颤抖着的呜咽。
祝逢今双眼赤红,被压制住的身体不断挣扎,发出狂躁又悲恸的哀嚎,他的手臂在流血,头也是,浑身伤痕还不停地往外冲,两个人显然已经控不住他,于是卸了力,三个人一同快步消失在夜色里。
“大哥……”祝逢今爬进车里,“我帮你止血……”
厉演睁眼了,他的胸前赫然一个血洞,祝逢今用手指去压,却感觉温热的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泵,厉演顶着满脸血,迷迷糊糊看到祝逢今也是一脸狼狈,突然就笑了,抬手去擦他的眼泪,没想到手上也是血,越擦越脏。
“小从,拜托你了……”厉演握住他的手,带他去摸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拿出来的东西,声音只剩下虚弱,“逢今,照顾好……”
“我会的,”祝逢今应着,“别走,求你。”
厉演像是遗憾,深深凝视了他几秒,然后缓缓地闭眼。
“别走。”
“厉演……”
“厉演!”
祝逢今坐在厉演身边,没有痛哭失声。只是觉得自己也许在从五千米高空当中坠落,落地时已经粉身碎骨。他的内心深处感到一种安全与被抛弃的矛盾,与世界的联系仿佛被利落地切断,感知不到外界一切忽大忽小的声响。
眼前的红色已经消失,他呼吸微弱,伴有疼痛。
四周再安静不过,偶尔有风,带他躺进了坟墓。
第02章
从厉家一路狂飙,厉沅把赶赴的时间缩到二十五分钟,却还是来迟一步。
他没有带人,心中有种强烈的、称得上是不祥的预感,以至于不得不在中途叫了急救以防万一。惨烈的撞击现场实在不难找,人在车里,厉沅的心凉了半截。
祝逢今一只手揽着厉演的脖子,另一只手还死死压在他的胸口,妄图堵住从那里喷涌出来的鲜血。
他这样靠着,像极了依偎。
实际上祝逢今已经神志不清,陷入了轻微的失血性休克,呼吸急促,体温正在下降。
救护车的鸣笛声远远传来,它停在方便行驶的道路上,下来的医护人员拿着担架,跑在最前面的是个短发女医生:“动作快,把他们转移出来。”
厉演显然伤势更重,厉沅将祝逢今抱出,沾满鲜血的脸底色发白,或许是疼的,他有短暂的清醒,哑着嗓子挤出几个字:“枪击、保密……”
随后祝逢今在江未平的医院醒来。
几近正午,麻醉的效用消散。他不是悠悠转醒,眼睛睁得很快,意图从床上坐起来,却被坐在他床边的女人按住:“消停会儿,你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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