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_旧雨封池【完结】(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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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沅从前的家是指他父亲傅朗的居所,当年傅朗在睡梦中猝然离世,二十出头的厉沅搬离了那里,独自生活数年。

  时过境迁,厉沅父亲的旧居除了一些家具外,还有一些他过去使用过的枪支和未用完的子弹。随时把枪藏在小腿、腰间的日子对于厉沅而言早已过去,手枪的寿命变长,他将所有的枪都拆卸开来,存放在旧房子的地下室。

  直到厉沛问他要,他才来这里找。

  傅朗生前照看着厉家大把赌场生意,开张关停、往来明细都有纸质文件,无关紧要的东西都被他死前不久焚毁,因而留的东西不多,厉沅却不太敢再看。他很快选好了给厉沛的枪型,将空枪放进枪套里,又在书房逗留了一会儿,希望从他父亲遗留的东西里找到些关于厉回笙的痕迹。

  祝逢今受厉从的话启发,觉得厉回笙会这么针对厉回庸的后代,也许有个人情绪在。

  两兄弟分家,说不上厉回笙是自愿前往新西兰还是被驱逐。

  结果却阴差阳错地翻出了几笔账款,不是标准的会计分录,只写了金额和日期,注明了一个“季”字。

  厉从的妈妈也姓季。

  他翻到的那页显然不是最开始,厉从生于一九九零年春,第一笔钱写在九零年底,而终止于一九九八年。

  傅朗与世长辞。

  一九九九年,季常青也没能欢呼雀跃地跨至千禧年,进入到一个崭新的世纪。

  “原来妈妈以前叫‘倾棠’,”厉从盯着第一笔记录的那三个遒劲的字,将两个名字在脑中比对了一下,“‘倾棠’、‘常青’……原来是稍微变动了字,但都很好听。”

  他想起厉演赠他的那张小纸片,背后画着被微风吹拂着的细竹。

  柔韧清丽,修长挺拔,四季常青。

  厉演描不出、也不能描出他母亲的样子,于是画了几支竹枝,来代替他心中爱人的神韵。

  “看到她原来的名字,我才有一些印象,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和你母亲见过一面。她是大哥的钢琴老师,戴夫人就叫她倾棠。二哥,那是你出国之后的事了,大哥从前是很急躁的性子,所以夫人想到给他找些事做,就找了个年轻温和的老师教导他。”

  季倾棠出身书香门第,擅长工笔和钢琴,刺绣和书法也精通。后来突遭变故,家道中落,她不得已离开大学,抱着一身“无用”的艺术特长,艰难生活。

  厉演不是她第一个学生。

  她因为学历和专业的缘故没有固定的工作,身兼数职是常态,这户人家教完隶书,又去那户人家守着豆丁大的孩子悬腕描线。

  举止端雅的夫人给出的酬劳比她平时得到的高,季倾棠原本还对十七八岁的男性学生有些顾虑,但高挑的少年浑身上下写满热情与正直,生来有种令人舒适和心安的气场。

  厉演愿意欣赏钢琴曲,他自觉没有音乐天赋,所以不愿意浪费气力,让十根手指在琴键上按着玩。

  所以更多的时候,都是他在一边拿草编蚂蚱、扎蜻蜓,又漫不经心地送给认真练曲子的她。

  那是拆卸了一身尖刺,有些试探、毛毛躁躁,却再酸甜不过一颗少年心。

  同年,厉回庸被袭身亡。

  厉演也是那时才得知,自己的父亲究竟在国外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年轻气盛的少年参加完父亲的葬礼,失魂落魄地来到季倾棠简陋温馨的家中,二人在昏暗的灯光下对饮,坐到钢琴前,四手联弹出一曲曼妙情动的乐章。

  厉演注定不能逃避现实,厉回庸留下的实验室和人脉都是大问题,傅朗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有人在打船和“工厂”的主意,厉演问了老爹的会计,亲自和傅朗带人一起去缅甸将实验室爆破,金盆洗手,宣布不再做这一套生意。

  断人财路是场冒险,跟随厉回庸的人不是少数,即便收了厉演的安置费,也总有人心存不满。走投无路的人不会让厉演好过,不同时段的报复接踵而至,季倾棠何其无辜,不能被牵扯进来,厉演千万分不舍,却还是选择和季倾棠一刀两断。

  分手提得毫无预兆,季倾棠无法接受,颤抖着肩膀告诉他已经怀胎三月。

  “不可能,我们明明……”回想起阐明心意的那一晚,厉演攥紧了拳头,“倾棠,我对不起你。”

  厉演恳求傅朗给他七个月的时间,起码让他确保心爱之人母子平安,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买了座红色小楼,剥去一身华丽却沉重的衣裳,成了只属于季倾棠的厉演。

  没有登记,没有酒席,连戒指都只有季倾棠的一枚,更无所谓前呼后拥的阵仗与纷至沓来的祝福,却并不妨碍他们成为最登对的爱侣。

  厉演无微不至,该吃什么、忌口的东西熟烂于心,怀孕后期季倾棠腹中沉沉,腰痛不已,双腿浮肿,厉演每天为她按摩,预产期那几天,紧张得好似是他要分娩。

  他喜欢鼓捣些有趣的小玩意,学着扎风筝、做八音盒,季倾棠闲着没事,也会画些画来打发时间,厉演从她说是草稿,却无比细致的涂鸦里挑了几处,将它们送给工匠定做了两只小手镯,又按着吉祥的图案,给未出生的孩子打了把长命锁。

  他期待着这个生命的降临,也知道自己注定不会是一个好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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