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吓了一跳。
遂开灯,找胶带重新贴好。
视线不自觉地往西北看去,找了半天,眼花缭乱,终于看见Z城的位置。至于更细的地名,更是找不见的。
我仰面倒在床上,想起高考后那个夏天,我与江子游也是这般倒在这张床上,东拉西扯,思考人生。
“你有想去的大学吗?
“没有啊。”
“我也是……那你志愿怎么报啊?”
“不知道啊,慢慢想吧。”
他撑起头侧身看我,“你想呆在南溪吗?”
我的目光注视着虚空,“呆在南溪啊……还是不要吧,怎么说也走远一点吧。”
“你妈会同意吗?”
“她同不同意无所谓啊,总之我爸让我自己决定咯。”
“唔……”
想来那时我俩说普通话都带着软软的南溪口音,自带礼貌感的疑问句是南溪方言句式,以及众多略显矫情却无意识的句末语气词……不像现在,倒装句反问句用得飞起,并欣然接受了江城人“一切皆可儿化”的真理。
“那你要走多远啊?”
我的目光落到地图上,以南溪为圆心,开始画圆。
“也不要太远吧,两千公里以内吧。”
他的目光也落到地图上,以南溪为圆心,开始画圆。
“喂,两千范围也太大了吧,那不就是除了东北西北,其他地方都可以了?”
“谁说的啊,也要看自己的分数嘛。”
“可是,你分数那么高,好学校就那几个,也没有几所可选的嘛。”他干脆坐起来看着我。
“哎,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你呢?”
“喂喂,呼叫宁一禾,能听到吗?收到请回复,over。”
“……”
“昨天好不容易到了个信号好点的山沟,咋不接电话啊?”
“我……”
以为我们正冷战呢。
“你到了那边,工作还好吧?”我若无其事地问。
“怎么说话呢你,你才到了那边!”
我哑然。
“就那样儿吧,这边有T大实验基地,很多年了,规章管理很成熟了,也就路上奔波辛苦一点儿。”
“你怎么搞的啊,怎么L说你回老家了?是不是他骚扰你你搬出去住了?”
“……你,跟他联系过?”
“嗯……他……但我绝对对他没意思啊!他顺口提的,我有些在意,所以你没事儿吧?”
……
“宁一禾,你在哪?”
……
“你回南溪了?是不是?”
“嗯。”
知道就知道吧,又能怎么样。
“你在自己家吗?”
“嗯。”
“家里有谁?”
“我妈。”
“你现在在卧室?”
“嗯。”
“躺在床上?”
“嗯。”
“对着地图?”
“……嗯。”
“你在发呆?”
“……”
“一禾,你今天干什么了?”
三秒后,他发来视频通话邀请。
我犹豫不决,他锲而不舍。
我怕吵醒了隔壁神经衰弱的母亲,按了接听,对准天花板。
“一禾,让我看看你。”
我不动,电话里一阵沉默。
“一禾,我也记得她老人家……七十多够本了,想当初你连十七年都不想活。”
悲伤是一种惯性,其实葬礼之后,我就不需要什么安慰了。他不说什么节哀顺变,不落窠臼,倒正合我意。
“我就不一样了,我当时想至少要活到二十七。”
那头他的环境有些嘈杂,他的声音淹没其中,忽大忽小,时远时近。一群人上天入地、翻山越岭,苦虽苦,终究很热闹吧。我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厌烦。
“卧槽,冻死爸爸了,妈的明天零下二十度!”
我微微一怔,江城最冷也不会跌破两位数……
零下二十啊,那恐怕真的很冷啊。
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你那边……是风声吗?”
“啊,大概是吧,怎么,听不清我讲话么?你等等,我换个地方。”
“江子游,你在外面?”
“对啊,这不是为跟你打电话么?屋里信号不好……”
我坐起身来,终于握住手机。
破碎的屏幕里我看见他脖颈晃动,光线时亮时暗,终于停住,一个模糊的影子被他捂在镜头前。
“哎……你这是什么东西?”
他闻言,慌忙取下那碍事的物件,“这是热水袋,我这不怕手机冻关机么?”
“……哦。”
我举着手机,本来屏就碎了,换了的地方又没有灯,看不清他的脸,而他也在黑灯瞎火地看着我。
我又想象了一会儿他的样子,叹气道,“子游,你回去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御手洗蘑菇 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