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爸呢?”陈玄又问,“这么晚了,他怎么放你一个人在外面。你饭吃了吗?”
对方闻言,露出了有些苦恼的神情。
“我爸爸……在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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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昱飞当时住所是隔音效果非常糟糕的老房子。陈玄牵着他被领着走过歪七扭八的破旧弄堂,然后停留在了一扇老旧的木门前。
“他就在里面。但你现在最好不要敲门,他会生气的。”小莫昱飞压低了声音告诉他,“我爸爸生气起来,很吓人的!”
陈玄当然不会敲门。
在听见里面传来的带着明显暧昧气息的声音和夹在其中的污言秽语时,他甚至想立刻牵着这孩子离开这儿。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个男人品行恶劣,却万万没想到会糟糕至此。
但当时还年幼的莫昱飞却对此不以为意。
又或者说,习以为常。
陈玄在惊讶和愤怒过后,拉着他的小朋友离开了那条旧弄堂。
“你饿不饿,”他弯下腰问他,“叔叔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他面前那双黑漆漆的大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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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玄在那天离开前给莫昱飞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嘱咐他有事可以随意联系。
两周以后,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策。
这孩子根本没有手机,家里也不见得有电话。在那天带他去吃饭时他甚至告诉陈玄自己根本没有任何零用钱。
陈玄当时想要给他,可他不肯要。说是回去若是给他爸看到了,会被拿走。
他好像根本不具备联系自己的条件。
于是陈玄又像上次那样,循着地址,横跨过大半个城市,千里迢迢赶去找他。
可到时已经人去楼空。
住在他们家隔壁的阿婆正在门口择菜,上下打量了他几遍后主动开口问道:“小伙子,你应该不是来讨债的吧?”
她告诉陈玄,那个男人一个星期前因为藏毒被警察带走了。而他的幼子似乎是被他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给领去了。阿婆对那家人的信息一概不知,只说听口音和打扮不像是市区的。
对陈玄而言,可谓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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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隐隐的担忧中度过了整整半年,突然有一天接到了一个陌生的来电。
号码是个固定电话,陈玄在接听以前以为会是广告推销。
按下确认通话后,对面传来了嘈杂到让人觉得轻微不适的背景音。就在陈玄想要挂断时,那一头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叔叔,你还记得我吗?”
陈玄在如释重负后又感到了强烈的欣喜。
“飞飞你在哪儿?”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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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两个小时长途汽车,接着转搭了一辆小巴士,下来顺着破旧土路走了半个小时后,陈玄终于又见到了那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小朋友。
他一直记得莫昱飞在见到他后瞬间哭出鼻涕的可爱模样。
当他就像每一个不合时宜的中年人那样把这令人感到尴尬羞耻的童年段落讲给当事人时,已经上了高中的莫昱飞脸红了大半截。
然后他小声说:“叔叔你别笑我呀,我那时候真的很想你。”
于是原本确实带着几分调侃之意的陈玄反而成了更为僵硬的那个人。
“我那时候都不确定你还记不记得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又一直不敢。你给我留电话那张纸我像宝贝一样存着,每天拿出来看一看,号码都背下来了也舍不得丢。”
陈玄咳嗽:“过去了过去了,不说这些了。”
可莫昱飞非要说。
“虽然在那之前我们只见过一面,但叔叔你已经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陈玄说不出话。
他那时候也无非是带他去吃了顿饭,陪他聊了会儿天,想要给他一点零花钱都还没顺利给出去。
他的那一点点好,无非是在许许多多的不好之下才被衬托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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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乡下亲戚带走的莫昱飞过得非常糟糕。
他在每天上学前放学后都要帮着干活,完全抽不出任何时间做作业和复习功课。但更可怕的,是周围人的态度。
村子里和学校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劳改犯的孩子”。大人们尚且只是背地里窃窃私语,但孩子们却不会对此加以掩饰。
“我爸爸说我不可以和你一起玩。”
“你妈妈是自杀的?她为什么自杀?”
“我听他们说你妈妈其实是被你推进河里的!”
莫昱飞从一开始的茫然无措,到后来顺着他们的话开始胡说八道。
那张被陈玄随手拿来写电话号码的餐厅广告单,成了他那段时间生命中唯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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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陈玄终于知道这一切的时候,莫昱飞正忙着和陈柯尧争宠。
这俩小子从第一次见面就不太对付。或者说,是莫昱飞单方面和陈柯尧不对付。毕竟陈柯尧脾气好,平日里很少主动和人起争执。
但其实莫昱飞在大多数时候也是一个特别随和的人。
他只在陈柯尧面前特别多事儿,明里暗里非要一较高下,还喜欢绞尽脑汁打小报告,十足小人嘴脸。
陈柯尧有点耿直,被针对久了自然也不会毫无所觉,于是理所当然开始没有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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