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研究所地处偏僻,鸟不拉屎连个信号都没有的地方,曾影能去才有鬼了。
一行人坐上高铁的时候,牟小还伸着脖子往外看,穆北问她:“你找人?”牟小摇摇头:“师兄,你就这么离开了,完全都没有舍不得啊?”
舍不得啊。可这世上舍不得东西多了,爱情啊金钱啊时间啊,凡是美好的东西都是让人留恋的。但是人长大之后总是要明白,舍不得的东西太多,所以才要放下。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懂得自制与割舍。
这世上不止有爱情,还有亲情,还有良心。
资金到位了,项目顺利开启,穆北他们科因为进展顺利,每个人在度过了一段在研究室加班加到心力交瘁的时光之后,荣获了休假一周的荣誉。袁冉立刻就订了车票,和女朋友双宿双飞去了。穆北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看书,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那头的说话声很熟悉,穆北却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陈鸢。他在电话里先抱怨了一通穆北,说他不记着老同学,每次回来都急匆匆的,连面也见不着。同学会也不参加:“你这是要修仙哪?”穆北找不着什么借口。
说忙啊什么的太过虚假,若真的想见,还能找不着时间吗?
可穆北还是拒绝了,陈鸢:“你再想想啊老同学,十年了啊,怎么着也得聚一聚。我等你消息啊。”挂了电话穆北发了一会呆。电话却又响了。穆北以为是陈鸢又打电话过来劝说,谁知低头一看,是家里的电话。
其实想想,这么些年,穆北回家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要说不内疚,是不可能的。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个男丁,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多回去陪陪父母。可穆北不敢。他承认,当年那个发誓说要弥补自己错误的穆北还是个胆小鬼。他强撑着一个强大的外表去面对父母,但是内心的那个自己以经自卑和愧疚到无法见人了。
每次回去,他好像都能在噩梦中看见当年的自己,都能看见穆心从自己的眼底被人抱走,能听见穆心的哭声。一次一次的,彷佛凌迟。
穆北撑不下去的时候去看过心理医生,那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告诉他,这是心魔。没有人折磨他,是穆北自己在折磨自己。这是一道高压线,穆北在这个边缘挣扎徘徊,不愿被救赎。
“妈。”
穆北想说,自己这次还是不回去了,他之前的从业资格证书正好也要考试了,打算趁着这个机会看看书。
“北北。”刘春玉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回来吧。“
穆北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妈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穆北的心怦怦直跳,窗外的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很温柔地吹进来,他听见刘春玉一字一句地说:“穆心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穆北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家。他很混沌,好像灵魂漂浮在空中,看着自己的肉体在这个灰色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经过了河流大川,经过了高楼小巷,然后回到了这个陪伴着自己渡过了数十年的地方。
他站在熟悉的门口,忽然近乡情怯了。穆北忍不住想,要是是假的怎么办,要是穆心没有回来或者里面的那个人不是穆心怎么办,或者,穆心会不会怨恨自己,会不会不想要自己这个哥哥了。他忽然很急躁,那股熟悉的压抑感让他喘不上气,心虚在瞬间就跌倒了谷底,迫不及待地就想逃。
从正门口走出来一个少年,身量很高,留着很长的发尾,看起来有点儿玩世不恭的样子。他手里拎着一袋垃圾,目光逡巡了一圈,似乎是在找垃圾桶的位置。穆北猝不及防地和少年对上了视线。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少年很犹豫地,从穆北风尘仆仆的大衣看到有点凌乱的头发,从相似的五官看到颤动的嘴唇,试探地叫了一声:“哥?”
穆北的提包“砰”地一声掉在地上,落在了他的脚边。
这是这么多年来穆家最温馨的一顿晚饭了。穆明皋和刘春玉穿插着坐在穆北和穆心的中间,他们俩老了,脸上都有了岁月留下的痕迹。可在这昏黄的灯光下,看起来又如十年前一样。穆北就有种错觉,好像这十年就像流沙一样,一下子就没有了,他们还是当年的四口人,只是猛地一下就长大了。可如果是这样该多好。
刘春玉小心翼翼地给穆心夹菜,不住地问他合不合胃口。她瞥见穆心绕开了自己特意端到他面前的菜,伸着手去够别处的,就很心酸,但是在这么一个团圆的日子,流泪又实在不吉利,只好趁着端菜的功夫躲去厨房抹了抹眼泪。
尽管在穆北回来之前就已经说过,但穆心还是简单地说了自己离家这十年的情况。他说自己被拐走的时候年龄太小,几乎不记得什么事了。只记得自己的养父母是南方一对儿下岗职工,虽然家境一般,但是对他很好。前几年这对夫妻因为种种原因离异了,穆心跟着养父一起生活,搬到了隔壁的市里。养父又重新找了个年轻美貌的妻子,还有了自己的小孩,这让穆心心里颇有点儿不是滋味,就提出了寻找自己的生父生母,他养父虽然不太愿意,但最终还是拗不过妻子和穆心,辗转找到了当时买下穆心时留下的一些东西——糊成一团的转账凭证和给他们当时做联系人的电话。穆心一个人去警局做了备案,恰巧穆明皋和刘春玉也从来没放弃过找他,丢失儿童的档案里,穆心赫然就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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