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蒋逸重坐在开往老家的火车上,透过玻璃窗看着车窗外不时闪过的零星灯光,还有被车窗照出来的自己那懦弱的倒影。因为家乡没有开通动车,这种传统的快客火车倒是回家的最好选择,比起汽车的颠簸,火车那有节奏的轰隆声倒是一种享受,特别是在想心事的时候,这样的声音,让人舒服。
蒋逸重想起之前柳敏辉去找他,晚上看见自己手臂上的疤痕,大惊小怪的问三问四,那个模样,真是让人觉得温暖,这种温暖就在于人类是社会动物,总是需要别人的关注和关心,特别是需要自己在乎的人的关心。柳敏辉的心,蒋逸重觉得自己看得清楚,只不过,看得清又能怎样,他们两个人,终究是不符合这个社会的主流,即使柳敏辉有心不惧这个社会的流言蜚语,不惧这人言可畏,也不惧他的家庭和家业继承……可是自己做不到,蒋逸重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比起柳敏辉,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和懦夫,他不在乎的,却都是自己在乎的。这样的自己无论做出什么临阵脱逃的事情都是再正常不过了,反正,一切总会有终结的那一天,虽然人家常说逃避的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可对于他来说,能逃避得了这一时也是好的。
蒋逸重看了看手机,柳敏辉没有找他,恐怕是已经对自己彻底失望,凉透了心吧。这样想着,他又觉得有些难过,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腔蔓延。他的大脑开始不听使唤的运转起来,他想着柳敏辉妈妈秦珍珠的表情,想到自己现在的工作,想到厂里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想到葛晓飞过完年要去谈合作,想到还在监狱里的弟弟,想到弟弟托他的事情,想到独自在家的妈妈,想到此时已经回到老家的刘浩,想到以前工作过的公司和那些老板同事们,想到现在公司的同事们……想了一圈,他又想起小时候,爸爸抱着他和弟弟去逛庙会,庙会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香喷喷的食物香味一直萦绕四周,各种新奇的玩意目不暇接,还有踩高跷的,舞龙的,杂耍的,那些人穿着鲜艳的衣服,敲锣打鼓的在人群簇拥中穿行,妈妈在身后,让爸爸不要抱着两个孩子,胳膊会累,但是爸爸却不愿意放手,说自己有的是力气,两个小娃娃算不了什么,妈妈嗔怪,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欢乐的人群中穿梭……
“终于到站了!”忽然车厢沸腾起来,坐在位子上的人们纷纷开始从行李架上取行李。
“回家啰!”
蒋逸重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车上,而且快要过年了,他这张票也是捡漏才买到的座位。多少在外地打工的人,都穿着体面的衣服,大包小包的拎着行李,带着一年的疲惫和一年的收获,踏着回家的路程。他看着周围人们脸上喜气洋洋的模样,竟然让他觉得和很多年前那场庙会上的人一样,多么喜悦。可他心里却越发觉得凄凉起来,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块浮冰之上,看着陆地上的人们一团团的聚在一起喜笑颜开,而自己却在浮冰上顺着水流越飘越远。他突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眼眶有些湿润,但他赶紧装作疲惫的模样取了眼镜揉揉眼,将那尚未流出的泪水给催了回去。
“回家啰,过年啰!”
车到站停靠稳妥,车上的人都有些迫不及待,之前行驶中那微微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换成了另一种欢欣的氛围。
蒋逸重心里道:“我这个胆小鬼也回来了。”
出了车站,天空突然飘起了小雪花,纷纷扬扬,如同一场欢迎归来的盛宴开场。
蒋逸重心里却想起那天他来这个车站接柳敏辉的时候,似乎也是一样的雪花飞舞,在那雪花环绕之中的柳敏辉,只是站在那里,但那一身萧瑟的身影,尽然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他就像一枝不开花的树枝,只是寥寥几根枝丫,也有傲骨的风姿。可是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只是蒋逸重知道自己此时只是不能问,不好问,不敢问。如果说当时是战场,那自己不过是个还未临阵就已脱逃的没种逃兵罢了,无论那场战役是输是赢,自己都是没脸去打听分毫的那个人。
蒋逸重站在空地上,任由雪花落下,人群在身边来来往往,司机的邀客之声此起彼伏,可他的眼里,却只是视而不见。他抬头看着雪花的来处,心想,如果这不是雪,而是下一场刀子,一刀刀都刺在自己身上,可能反而会好受些吧。有时候,蒋逸重觉得自己也算是个还不错的人,对身边的人都还不错,但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只是个小人而已,常常是利用别人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和人相处时的心思未必单纯,就像他对柳敏辉那样,他之所以和他之间的关系维持了这么久,还不是因为对方能够给他带来利益么?如今看来,确实也是,他对柳敏辉不过是有利则合,无利则遁,他这逃跑的速度真是越发的快了。想来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什么心地纯良之辈,又见不得别人的闲言碎语,总觉得自己和柳敏辉之间肯定不会有个世俗意义上的好结局,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即使惹得对方伤心,也不过是他们两人之间这场交易终结的催化剂罢了。
蒋逸重垂下头,头发上已经沾了无数片雪花,见有司机揽客,便坐上车回了家。
家里依然黑冷,柳敏辉开了灯,看见沙发上他妈妈钱阿姨裹着棉被在打盹,灯光将她照醒,她抬起眼皮看见蒋逸重,喃喃道着回来了,赶紧休息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茉莉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