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去忙了,棠未息晃着腿坐在吧椅上小口小口地尝完了这杯酒,等听到夜场的音乐响起,他咂咂嘴跳下椅子,拿好餐牌和本子向自己的岗位走去。
由于是周五,加上节日搞活动,今晚涌进来的人特别多。棠未息忙得不可开交,在十多个吧位间转来转去,不知是不是人多的原因,他觉得店里闷热得厉害。他扯松了衣领,没察觉领结松开扣子掉到了地上。
有位四十岁左右的男性客人一人一桌点了一打啤酒,棠未息捧着托盘过来把啤酒一罐罐放下,眼尾瞄见旁边那桌人离开了,正打算绕过去收拾桌子,那人叫住了他,只说了俩字:“陪酒。”
要放在平时,棠未息准答应了,但这会儿他忙,周围的客多得他抽不开身。
那人见他犹豫的表情,心领神会地竖起五根手指:“五百一罐,你喝半打就成,怎样?”
棠未息在心里算了算,五百一罐,半打三千,他平时陪酒最多一百一杯,这要是喝完了得大赚啊。他没再犹豫,搁下托盘握住其中一罐,熟练地撬开拉环仰头就灌。
头顶流转的灯光太刺眼,他试着闭上眼睛不去看。耳边的喧哗逐渐远去,他似乎只听见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灌入肚子的声音,就像他记忆里那条家乡的小河,河水流淌时就是这样的声音。
那位客人在旁边赞赏似的鼓掌,棠未息顾不得去看,他眯了眯眼,视线里只有桌上慢慢多出来的空罐子,以及压在每个空罐子下的红色纸币。
与酒的温度相对的是体内愈加明显的燥热。第六灌啤酒终于见了底,棠未息按住桌子稳住身形,手背在唇边一抹,而后将空罐子轻轻搁到桌上。
“看不出来啊,小家伙。”那人把六个罐子下的钱全叠在一起折好塞在棠未息的马甲口袋,起身拽住他的胳膊欲往门外走去,“来,爷带你去体验体验极乐世界。”
这句轻浮的话语彻底把棠未息游离的思绪扯了回来。他惊出一身冷汗,一甩手将那男人推开,自己却因脚步不稳重重摔到了地上,连同口袋里的一整沓纸币都摔了出来,刚好落在某双男士短皮靴前面。
直觉告诉他站在眼前的人是谁,但也正因为这样,他才生出一丝犹豫,不知该不该把掉落的钱捡回去。
那样会显得太低下。
摇摆不定间,那双皮靴的主人一脚踢开那些钱,然后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以一个霸占的姿势把人揽在怀里,箍着他的肩膀一步步远离喧嚣的人群。
那些杂乱的音乐,那些刺目的灯光,这次是真真正正被甩在了身后。
棠未息脱力般伏在穆常影臂膀间,只残留最后的意识拖着沉重的脚步跟上对方刻意放慢的步伐。
他第无数次想,要是穆常影不对他那么好就好了,那他就不用总想着有人会给他庇护,他能像往常一样冷静地解决降临在头上的所有麻烦。可偏偏这人出现了,他只能放心大胆地把自己蜷缩成一个脆弱者的姿态,任由对方目睹他崩塌的形象。
“喝了多少?”又是在六楼,穆常影把棠未息放到沙发上,动作说不上温柔也说不上粗鲁。
棠未息坐正了身子,仰起脸直直地盯着穆常影,眼角是方才喝酒喝急了呛出来的泪雾,氤氲着眼眶内的淡红。
“不多,就半打。”他打了个嗝,撑着扶手站起来,“我上个厕所。”
浴室里还是那股清淡的花香味,这气味把棠未息身上的酒味覆盖不少。上完厕所,他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双手鞠着冰冷的清水一次次泼到脸上,直到有水沿着脖子流下去,他才打了个冷战,关上了水龙头。
那么艰辛灌下去的酒,只是为了赚些小费。现在酒都喝光了,钱却没了,心也好像在穆常影把他带走的那一刻跟着丢了。
或许有些许醉意,但他知道他此刻是清醒的。
衣领被水晕湿了一小片,棠未息抽了几张纸巾按在衣领上吸水,突然迟钝地发现那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他的领结呢?!
外面吧台边,穆常影坐在吧椅上神游,酒杯里的红酒一口也没喝过。他的视线不在酒杯中,也不在四周,而在今晚踏进SHADOW开始撞见的一幕幕里。
他本没有从正门进来的打算,但在外面经过时看见停靠在巷子口的那辆宝蓝色自行车,他又有了新的念头。
带着“巡查店里的情况顺便旁观一下棠未息工作的样子”这个想法,穆常影大步流星地从正门走了进去,结果好巧不巧,刚来就让他看到了棠未息扶着桌子咕咚咕咚灌酒,灌完酒又被个中年男人拽住手臂的画面。他又气又急,挤开人群疾步走过去,还没把人喝住,对方就摔在了他脚边。
那眼红红的模样儿,可怜得要命。要是被其他人捡到,指不定要怎么欺负。
“穆先生,”棠未息扶着门框,隔着几米的距离喊穆常影,“我的领结不见了。”
他的本意是能不能让他下去找一找,但穆常影显然曲解了他的话,几步走过来就揪起他的衣领:“刚才被那人扯开的,是不是?”
穆常影不太能理解自己怎么会发那么大火,可是凑近后瞧见棠未息脸上未干的水珠从眉梢处一路滑到下巴,他忽然就吼不下去了。
“不是被人扯开的,是我自己弄不见了。”棠未息一开口说话,悬在他下巴的那颗水珠就掉到了穆常影的指缝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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