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舒老太检查完,医生拍了拍棠未息的肩膀,示意出去聊。
棠未息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心怦怦直跳,两手陡然变得冰凉。他起身把书放到凳子上,跟在医生身后走了出去。
“你是打算接舒女士回家,还是一直留在医院?”医生问。
棠未息无措地问:“什么……什么接回家?”
医生扯下口罩,向来严肃的脸上有了怜悯的表情:“你奶奶撑不住了,如果要接回家的话今天上午就得安排了。”
这个时间点走廊人不多,唯有护士推动医用推车的声音,像成排的轮子碾压过棠未息的耳膜。
医生的话在棠未息的耳畔绕了许久,最后才传达到他的大脑中。他眼里淌下两行泪,仿佛终于接受了这个悲哀的事实。
“安排接回家吧,麻烦医生了。”
在医院躺了一个月不到,舒老太回到了家里,那个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小瓦房。
棠未息不知此时的她是昏迷还是沉睡,也不知道她接下来还能支撑多久。医生为她预想的时间越来越少,现在被安排送回了家,想必剩下不过几个小时。
他寸步不离地守在舒老太的房间里,目光不离舒老太的脸。他希望她能睁开眼看看他,就算是不说话,只看他一眼也好,起码得知道她已经回到了家里,而她疼爱的孙子一直守在她身边。
临近中午时江婶过来了,带着左邻右里,想送舒老太最后一程。
“未息,你去睡会儿吧,你太累了。”江婶劝说道。
棠未息摇摇头,攥着舒老太的手不愿松开。
孔阿姨也上前拍拍他的背:“这儿我们来守着就好,舒奶奶要是醒了我们去叫你。”
棠未息伏在床边上,眨眨眼又流下几行泪。
他这段时间真的好累,神经紧绷着不敢让自己放松,即使是醉酒醉得一塌糊涂,他还是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怕他倒下了,就没人照顾奶奶了。
所有人都劝他去休息,但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累,他又怎么可能合得上眼?
他突然起身,邻居们以为他听进去了,都侧过身子让他出去。结果棠未息只是拿过电视机柜上的手机走出屋子,坐在门槛上等待开机。
开机后屏幕弹出无数个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是棠未息没预料到的,他怔了怔,快速滑下去看了几眼,发现除去通知信息,其余的全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棠未息顾不上去看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他连上网给自己充了话费,接着给“邻座”的经理打了电话,向对方辞去了兼职。
正午的阳光猛烈灼热,棠未息退回屋里,刚掩上门,江婶就招手喊他:“未息,你奶奶醒了!”
棠未息心里一紧,没有丝毫停顿地冲进房间,扑到舒老太的床前。
舒老太的脸色蜡黄蜡黄的,憔悴得很,看向棠未息的目光却柔和得恰似温煦的风。
“奶奶,奶奶,我在呢,我们回家了。”棠未息捧起舒老太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今天天气很好,你看大家都在呢。”
街坊在身后纷纷应和,他们轮流和舒老太说一两句话,舒老太只是微笑着听,偶尔点点头。
最后大家都沉默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棠未息身上。他们都晓得棠未息和舒老太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如若舒老太离去,棠未息便真的伶仃一人了。
他们同情这个孩子。
棠未息颤抖着嘴唇,他纳闷奶奶的指间和掌心怎么濡湿一大片,直到看见奶奶红了眼眶,他才发觉是自己的眼泪弄湿了对方的手。
“未息,”舒奶奶说上几个字要费很大的劲,离开了药物维持的她状态比起昨晚差了很多,“乖孙,别哭。”
棠未息还是哭,从安静地哭变为放声大哭。
他舍不得,好舍不得。
舒老太动了动拇指,拭去棠未息的眼泪:“要过得,好好的。快生日了,要开心。”她喘了口气,音量小了下去,“以后找个……能照顾你的人。”
她重又陷入昏迷。
舒老太是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离去的,她尚在昏迷中,突然张开嘴无力地吸进几口气,整个人抽搐了一下,随后再没了呼吸。
棠未息紧紧抓着她的手,悲痛地叫了一声“奶奶”。
落叶归根,而他是从枝头落下的雏鸟,停留在边上迟迟不愿飞去。
下班后去往酒吧街的路上经过了一家香水店,穆常影情不自禁地停下车走进去。买惯了木香调的人,此刻竟停在甜香调的柜台前不知从何处着手,满脑子都是他拥抱棠未息时从对方身上闻到的味道。
最后从导购员的推荐下,他买了一款混有奶香味的檀木香水,打算送给棠未息当生日礼物。
“邻座”的灯光一如既往地扑朔迷离,穆常影进去后再次坐到了显眼的位置上,既想看到棠未息的身影,又不想看到对方陪酒的模样。矛盾心理把他的思维揪成乱麻,他的目光却始终认真地在大厅各个角落逡巡着。
“先生,您是在找昨晚那个男孩吗?”站在吧台内的又是昨晚为穆常影点单的服务员,他今天继续当班,没想到又看见了穆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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