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习清变成了一只喜欢钻进主人衣服里的无尾熊,被主人从浴室里带了出来,第二次回到床上,刚被周自珩放下来,夏习清就慌了,他眼前天旋地转的,第一下都没抓住周自珩,又抓了一下,正巧抓住了周自珩的裤腰,拽住就不撒手。
周自珩快被他逼死了,本来没打算走的,谁知道这家伙上来就扯他的裤子,简直要扒下来。他慌张地抓住夏习清的手,夏习清这才感觉到了他没走,昏头昏脑地顺着爬起来抱住他的腰。
“不要走……”
一会儿要洗澡,一会儿又怕冷,现在又不让人走了。关键夏习清抱着腰也就算了,手放得太不是地方,弄得周自珩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脑子一团乱,干脆坐在床上,使了点儿力气抓住他的手,硬是将夏习清扯开,“你清醒一点。”
别说脑子了,他连眼皮都是沉重的,他缓缓地抬眼,睫毛一颤一颤地,那双蓄着水汽的眼睛像是在看他,又仿佛不是在看他,和耳朵一样被酒精染红的双唇倔强地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声线发颤。
“不能不走吗……我不想一个人……”夏习清低下了头,说话似乎已经很艰难了,每个字都掏空了他的气力。
周自珩愣愣地看着他,沉默中,听见有水滴坠落的声音,一滴,一滴,在盖住他双腿的洁白被子上晕开,水渍蔓延扩散,变得灰扑扑的。
“你、你怎么哭了。”周自珩一下子慌了神,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过夏习清会哭。他伸手扶住夏习清的下巴,抬起的瞬间,看见他满脸的泪痕,水光像是一层柔软又矜贵的丝绸,薄如蝉翼,盖在他的面孔上。
睫毛沾满了细碎到落不下的泪珠,灯光下如同星星的碎屑,闪闪发光。
夏习清抱住周自珩的脖子无声地哭泣着,不知道为什么,他哭起来是不发出声音的,可周自珩却感觉自己的肩膀已经被他的泪水浸透了。忍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后背。
“别哭了。”周自珩轻轻摸着他凸起的脊骨,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后颈,他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从来没有过安慰别人的经验,只能凭感觉安抚夏习清的情绪。
说实在的,他好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夏习清。
夏习清的眼泪还是没有停下,他的声音带着鼻音,又软又黏,像个孩子。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手紧紧的抓住周自珩的后背,似乎用尽了他的力气,“这里好黑啊……我害怕……”
周自珩心里拧着疼,仿佛夏习清的双手抓住的并不是自己后背的皮肤,而是他的心脏。
“不黑,你看,这里有光啊。”
夏习清越怎么也不肯抬头,固执地抱着他,语气任性又让人难过,“没有!这里没有光……也没有人……我快死了……我被关起来了……”他突然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从周自珩的怀里挣脱,低着头抓住周自珩的右手,胡乱地将它按在自己的腰侧。
“这里好疼……”夏习清仰着脸望着他,发红的眼眶里全是盛不下的泪水。
周自珩二十年来头一次觉得心里头那么难过,他慌张地看向夏习清按着他手的地方,“哪里疼?”
等到自己挪开手,他终于发现,那个地方有一处凸起的刀疤,不长,但看起来很深,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突兀而可怕。
夏习清痛苦地吸着气,被泪水浸湿贴在脸颊的黑发,还有红艳湿润的嘴唇,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尾艳丽的濒临死亡的鱼。
“救救我……我不想死……”他拼命地抽气,“好多血……我要洗澡……我不想去医院……”
周自珩后悔极了。他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如果不是他一时的好奇心作祟,或许夏习清根本不会会回忆起这些事。他感觉自己好像活生生剥开了夏习清的结痂,现在却只能看着那个伤口鲜血如注,却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
“你不会死的。”周自珩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我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妈妈……”
他的声音虚弱极了,虚弱到周自珩甚至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别把我关在这儿……求求你……”夏习清断断续续地求饶,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求饶,
“我很听话……不要杀我好不好……”
杀我……
他猛地想到了他腰侧的伤疤。
怎么会?!
光是这些只言片语,周自珩都已经觉得胆战心惊,他无法想象夏习清的孩提时期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就这样不断地求饶,不断地解释,祈求不要把他关起来,说他冷,说他害怕,说他想出来。
周自珩红着眼睛,紧紧地搂着他,在他耳边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话。
“别怕,我在这。”
直到夏习清的眼泪终于流干了,也再也没有求饶的气力,在他的怀里像是死了一样沉睡过去。
周自珩忽然害怕起来。
二十年来,他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心慌,他甚至真的用手去探夏习清的鼻息,在确认他的确只是睡过去,那颗狂跳的心才渐渐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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