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浴室的门开了,谈笑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浴巾,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看了床上的谢明玉一眼,说:“醒了?你想吃点什么,我去买——”
谢明玉的表情跟见了鬼似的,胳膊向后撑起身体,直直地盯着谈笑看。
谈笑莫名其妙了一下,“怎么了?”神态自若地解开浴巾,开始换衣服。
谢明玉的脸色一点一点地难看起来,垂下眼睛,动作僵硬而迅疾地掀开被子,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自己觉得恶心的地方。
谈笑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轻笑一声,“你这副表情干什么,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
“我不在乎!”谈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明玉打断了,他的眼睛森亮,像刀锋上的寒光,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利剑,整个人好像绷到了极点,好像下一秒就会爆炸。
谈笑的心头闷得厉害,就这样看着谢明玉好一会儿,才说:“可我在乎。”
谢明玉忽然大笑起来,简直笑得直不起腰来,然而眼神却冷得很,“谈笑,你以为你是什么方小说西,不过是小爷我无聊时的一个消遣,可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谈笑的脸色微变,讽刺的话张口就来,“何必呢,你这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也就在我面前耍耍,人家可不稀罕——”
谢明玉的脸色苍白起来,幽黑的眸子狠盯住谈笑,“你知道些什么?”
谈笑冷笑,“你那副样子瞒得了谁,想知道自然就知道了——”他看着谢明玉白纸一样的脸,又可怜起他来,缓缓语气,说,“这条路原本就不好走,何况你们还是兄弟——”
然而还不等谈笑说完,谢明玉已经站起来,冷着脸穿好衣服,一言不发地开门出去了,一眼都没瞧谈笑,谈笑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微微苦笑了一下。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十一月份,芜和高层官员进行了一番变动,新来的市长急于做出一番成绩,谢暄的“高级疗养别墅”正好契合了芜和的实际情况。芜和多退下来的军政要人,这些人因为曾经敏感的身份,基本很难出国。如何安置这些重量级的老人一直都是上头重点关注的方面,老人年纪大了,也不想远离故土,美丽岛这个地方作为退休干部养老疗养基地实在是理想之选。
对谢暄来说,拿下与政府合作的这个项目并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他因此拿下了整个美丽岛的开发权——
冯学壹知道后摇着头说:“何必这么急,这样一来,你手头上的资金恐怕难以为继了吧?你家老爷子还没表态?”
谢暄摇了摇头,“我恐怕老爷子是在观望——”
冯学壹说:“老辈人就求个稳妥,饭一口一口吃,项目一个一个做,凭谢家如今的实力,实在不必这样大动干戈。”
谢暄却不以为意,“政府一旦在这里动工,那些嗅觉灵敏的投机商肯定会将眼光放到岛上,到时候美丽岛就热闹了,我没那个精力去一个一个应付,倒不如一次性解决。何况,上头的动向无法预料,若再来一次人事变动,这次的经营就全是枉费,当然要打铁趁热。”他停了停,继续说:“而且,我要的美丽岛就是一个整体,完全按照我的规划建立起来,我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小说西破坏她——”
冯学壹笑:“你倒还是个理想主义者——”他顿了顿,用充满诱惑的语气说,“你就没想过干脆脱离谢家,自己单干——家业太大,有时候也未必是好事,你永远只能做个守成者,永远囿于那些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腐朽陈旧的制度,疲于奔命,即使有所开拓,也只能归于谢家,实在没意思——”
谢暄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不会离开谢家的。”他看向冯学壹,“我们家跟你家不同,你是受西式教育长大的,对家族观念不强,然而我们谢家其实是很老派的旧式人家,讲究聚族而居,讲究人丁兴旺,讲究合家团圆。大树只有将自己的根扎得越深,这样抵御自身肌体病毒的能力才会越强,吸收外界养分才会越充分,谢家就像这棵大树的根,倘若哪一天我把它抛掉了,那么离我彻底迷失也不远了。”
冯学壹耸耸肩,显然也并不坚持,“不过,今天倒真要给你介绍个理想主义者——泰伦斯是英国人,家族生意做得很大,他是独子,但热爱写作,常常觉得被家业所累,幻想能写一部畅销世界的小说,赚足版税,然后躲到一个风景优美的小岛上潜心研究法国大革命的历史。我觉得他可能会对你的美丽岛感兴趣,若能吸引他投资就再好不过——”
谢暄的目光真挚,说:“冯学壹,多谢你。”
冯学壹一愣,笑开来。
与泰伦斯的会面非常顺利,正像冯学壹说的,泰伦斯不像商人,倒像是个学者,非常古典而天真,对中国尤其推崇,到北京专门学习过中文。谢暄在英国六年,与英国人打交道无数,自然相处得宜。但到底还是商贾世家出来的,于投资的事却轻易不提,直到谢暄将美丽岛的全景规划成图拿出来给他看——
那是一幅一平方米左右的手绘图,是谢暄在英国那几年一笔一画完全按着自己的理想亲手画的,岛上遍植花树——玉兰、山樱、木棉、紫薇、九重葛,如堆雪的繁花间是错落有致的老洋房,偶尔露出老欧式的雕花廊柱、半月形露台、狭长的窗户……各个建筑都依山势而建,与周围环境浑然一体,每一幢楼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羊肠小道、八卦小巷,时宽时窄,像小岛的血脉,阳光到了这里似乎格外丰腴,肌肤相亲,隐隐暗香浮动。在这样的小路里漫步,迷路已是一种艺术,你不知道哪里会有惊喜等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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