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查不到他,西蒙也不是他原来的名字。”陈坚停顿了一会,忽然问,“你知道天生犯罪人基因序列是谁发现的吗?”
这个问题七岁小孩都知道,杨州虽觉莫名其妙,还是照实回答:“J.M.皮特啊。”
“J.M.皮特!”没等陈坚开口,房间外就传来西蒙咬牙切齿的低吼,他不知是偷听还是恰好路过,嘶声骂道,“J.M.皮特!小偷!无耻之徒!”
杨州诧异而困惑地看了陈坚一眼,陈坚耸耸肩,“他说得没错。”
西蒙又哭又笑,他喉咙里像是有痰,叫骂声含糊不清,在寂静的地下实验室回荡,好一会才消停。
“J.M.皮特是西蒙的同事,也是他曾经的好朋友。天生犯罪人基因序列是西蒙发现的,他的论文都写好了,但是总有不好的预感,担心这项发现会引起歧视,所以迟迟没发表。有一天他闲着没事做了下基因检测,发现自己居然也是犯罪基因携带者,整个人精神有点崩溃。这些事情他全部告诉了皮特,并且把自己的论文交给皮特保管,一个人躲到深山老林散心。没想到几个月后回来,他的朋友窃取了他的成果,成了本世纪最著名的科学家。”
人生的际遇和厄运永远出乎意料,西蒙被自己的研究成果送到荒凉的一号基地,一待就是三十年。刚来的时候他怎么也想不通,一度患上抑郁症,以为是自己作了恶,上帝要惩罚他。好几年后他认识了程北冥,程北冥告诉他,也许上帝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西蒙大哭一场,自此改名换姓,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陈坚三言两语说完西蒙的经历,房间里落针可闻。杨州心里像郁结着一团乌云,他轻轻地舒了口气,忽然觉得外界的一些流言都得到了解释。
J.M.皮特在论文发表的头些年几乎被捧上神坛,但此后再无相关的研究成果问世。有少数研究者曾质疑他论文中的部分内容和实验数据的真实性,但他一概不予回应。不久后,抨击过他的学者陆续爆出学术丑闻,很快在圈子里销声匿迹。如今,天生犯罪人基因序列已经被大量的研究证明,J.M.皮特的地位难以动摇,没有人会记得一个叫做西蒙的老头。
“可我看西蒙现在还是很忙。”杨州小心翼翼地套话,“他在做什么实验?除了B75之外。”
“抑制剂。”到了这个地步陈坚也不打算再瞒他什么,“现有研究已经证明,犯罪人基因的转录过程无法被阻断。所以西蒙想研究一种抑制剂,能够抵消那些非正常激素对神经系统的影响。”
杨州本来对西蒙的实验满怀希望,此刻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呼吸都是凉的。
抑制剂这个思路并不新奇,基因序列发现之初就有科学家提出。只是经过数年研究,没有人合成有效的抑制剂,这条路就成了死路。
“也许西蒙会成功呢?”杨州竭力在语气中体现坚定,“毕竟是他发现了天生犯罪人基因,他有第一手数据,还有这么多年的试错经验。”
陈坚没接话。显然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甚至小幅度地皱了皱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你会用吗?”杨州好像察觉了什么,冷不丁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有这种抑制剂,你会用吗?”
陈坚没回答,右手把玩着大衣上一枚磨砂质地的纽扣。杨州难得倔强,他望着陈坚,一定要他给个答案。
在他的注视下陈坚心烦意乱,反问,“如果是你,你会用吗?”
杨州顿时语塞。他明白陈坚的想法,在他看来针对天生犯罪人的歧视毫无道理、违背人性,而抑制剂并不是真正的平等,它依然建立在歧视的基础上。以陈坚那种骄傲的性格,必然无法接受。
“B75才是我的希望。”陈坚说。虽然这个希望犹如风中残烛,但他更不愿委身于什么抑制剂。
两人沉默了一会,杨州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放我出去?”他随手扯了扯袖口的线头,噼里啪啦一阵响,缝线竟然全部崩开了。
两人俱是一愣,陈坚先反应过来,不厚道地哈哈大笑。杨州不自然地抽了抽嘴角,泄愤般地拽断了长长的白线。
方才沉闷的气氛就此终结,陈坚默默欣赏杨州的窘态,近乎贪恋地将他每一丝表情刻在心里。
也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他没给杨州拿换洗衣物,杨州爱干净,这两天估计过得很不愉快。
“忙忘了,明天我给你拿点东西下来。”陈坚愧疚地问,“你需要什么?”
杨州眼睛一亮,不假思索地说要手机和手表,陈坚假意思考了两秒,然后一口回绝。
“不过我可以补偿你一点别的。”他显示自己的宽宏大量。
陈坚慢慢凑近。他五官格外立体,不笑的时候自有一股威严,杨州见他神情肃穆,不免紧张起来,谁料陈坚闪电般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调笑道:“你一个人睡觉害怕吗?我可以陪你。”
“陈坚!”杨州也不知自己的怒火从何而来。是气他关键时刻还一副游戏人生的态度,抑或只是虚张声势,掩饰自己骤然激烈的心跳。他皱眉望着陈坚,片刻后嘴唇轻轻颤抖起来,声音轻不可闻,“你不要这样。”
“看来是拒绝了。”陈坚遗憾地叹声气,粗糙的手掌在杨州鬓角轻轻蹭了一下,“那我走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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