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校的几年曾让杨州训练出严格的生物钟,然而来基地不过月余,他就不知不觉地滋生了懒骨。
躺了一会,回笼觉并没有光顾他,杨州便坐起来,打开手机刷新闻,看看“外面”的情况。《每日邮报》的头条又是詹姆斯·路德。美国不愧为最爱折腾的国家,其中一个党派昨日下午对媒体披露,他们将向国会提出议案,请求把詹姆斯·路德——这个恋童癖兼连环杀手放逐到火星。
放逐到其他星球的刑罚是近些年才被法学家提出的,还从来没有实施过,借着处罚罪大恶极的连环杀手之名,美国可能要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国家。
政客总是口口声声地说人类的刑罚会越来越文明,但是痛快死亡和在陌生的星球自生自灭,到底那个更残忍,或许也没有唯一的答案。
杨州并不同情詹姆斯·路德,他悲悯的是更大、更虚无缥缈的东西。
突然,手机右上角一个星星状的图标闪烁起来,那是如今全球用户最多的社交软件Stars。
杨州点开消息,对面是陆昭,正无精打采地笑着,约他出来吃饭。
屏幕对面的脸十分憔悴,胡子像是几天没刮,眼球布满血丝,落拓得杨州差点没认出来。
“我现在不在纽约。”杨州说:“过段时间吧。你还好吗,一副几天没睡觉的样子。”
“我确实几天没睡了。”陆昭急切而焦虑地说:“有个事要把我逼疯了,我想问问你该怎么办,你在哪里,要是不远的话我去找你……”陆昭话音一顿,忽然像见了鬼一样叫了一声,颤巍巍地问:“你在基地?”
杨州的名字后面有个闪烁的小红点,所有从基地接入的IP地址都会被特别标记,这是《隔离法案》的规定,防止天生犯罪人利用互联网的匿名性欺骗普通人,或是掀起什么风浪。
陆昭作为一个警察,吓成这样可说不过去。杨州奇怪地问:“我在一号基地,怎么了?”
“一号基地!”陆昭脸色发白,他眼神中透出古怪的恐惧,哆嗦着嘴唇轻声问:“这两天有小女孩失踪吗?”
杨州只觉得屋外凛冽的寒意化成了一只尖锐的冰锥,从脚底一路钻上头顶。他吼了一句,字字森然:“你什么意思?”
陆昭竟然向后躲闪了一下,似乎怕杨州挥拳揍他。但他脸上的迷茫和焦虑很快被一种悲怆的坚定所替换,正色道:“杨州,詹姆斯·路德不是连环杀手K,我怀疑连环杀手K在一号基地,你先不要打断,听我说——”陆昭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语速:“我本来是纽约警局技术科的,负责监听监视那一块。当时案子越闹越大,警力又不够,我就被派去做走访调查工作。后来上头不知怎么就锁定了嫌疑人是詹姆斯·路德,我们立刻实施抓捕,过程非常顺利,简直就像有人把他放在那里等着我们来抓似的。回到原来的岗位后,我起了疑心,调了局长办公室的监听记录——这个新来的垃圾看我不顺眼,一直整我,所以我装了个监听器,想抓他的小辫子,当然这是题外话了——总之,我听见你们UNPO的副局长庞德和他谈话,这才知道詹姆斯·路德是他们临时从监狱拎出来的替死鬼,他们这么做是为了掩盖一个真相……”
陆昭一口气到了头,停下喘了一会,杨州替他说完:“为了掩盖,连环杀手K根本不是天生犯罪人的事实。”
陆昭露出一丝苦笑。“当时他们的计划,是明面上让詹姆斯·路德那个倒霉鬼背锅,反正他也是杀人犯,私下里派人追击真正的K。那个K反侦察能力极强,我怀疑以前可能是个军人,总之,过了两天,庞德和那个垃圾东西又谈了一次,说K逃到了一号基地附近,本来中国警方要提供协助,UNPO谢绝了,自己击毙了K。我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就问了一个在UNPO工作的同学,让他帮我打听这件事。后来他告诉我,参与行动的那几个人什么也不肯说。”
杨州的手指紧紧地抠在床头柜上,“咔嚓”一声脆响,竟掰下一片木材来。
“这事一直让我不舒服。白鸽派企图瞒天过海,我不相信玫瑰派会一无所知。”陆昭眉头紧锁:“我总怀疑K躲进了一号基地。昨晚大着胆子入侵了联合国的系统,查到了最近获准进入一号基地的所有人的信息——不过没看到你,我觉得这个人,凯尔·格林,嫌疑很大。”
杨州轻轻一点,半空中出现一个投影,那人长得平淡无奇,若不是一道横贯额头的疤痕,丢进人群里不会被多看一眼。
“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疑心太重,走火入魔了。我的证据拿不出手,又怕贸然公布这个消息引火烧身。这事折磨了我好多天,早就想找你聊聊。”陆昭正暗自羞愧,见杨州好像失了魂,心中顿时涌起疯狂可怕的猜想:“你刚才……”
“回头再说。”杨州一跃而起,掐断了聊天信号。他匆匆换上衣服,飞快地往楼梯跑。
杰弗里那天的话忽然回响在耳边,他明明是个忧虑重重的性格,那次却说“不久之后我们就能扳回一城”,哪里来的自信?
杨州越走心越凉,直至冻成一块寒冰,里面包裹着一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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