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没让他猜,淡淡地给出答案:“谁都不信。”
谁都不信,言下之意,也不受命于任何人。
安德鲁对杨州的回答并不认同,他毕竟还是UNPO的警察,照他的思维模式,如果一号基地果真在进行基因实验,他们应该保存证据,交给联合国法院处理。
这时杨州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怎么,后悔选我当指令者了?”
安德鲁瞪圆眼睛,大脑里的处理器遇到突发状况,一时无言以对。后悔倒不至于,毕竟杰弗里的做法他更不认同。只是杨州居然跟他开玩笑……安德鲁根本预料不到。
杨州被他的反应弄得颇不自在。笑意淡去,他垂在身侧的手指朝前一勾,“走吧。”
天空是青灰色的,像一只鸭蛋壳。远远看去,陈坚家的白色屋顶落了一层黄沙,暗淡萧索,好像怀旧电影的场景。
D3站在草坪上晒太阳,看见他们回来,热情地邀请安德鲁同晒。
杨州看了安德鲁一眼,用口型说:“小心D3。”
虽然D3总是表现得单纯可爱,但是大智如愚这个词,用在机器人身上想必也行得通。
安德鲁点点头,朝着D3走过去。
杨州回到别墅,沙发上只剩一团软塌塌的毛毯,陈坚不见了。
他绕到楼梯背后,在一扇隐蔽的暗门上敲了敲。那是陈坚的收藏室,这阵子他常常泡在里边捣鼓几个世纪前的古董。没人应答,杨州推门一看,里面的旧音箱、老唱片、银器、灯具,甚至那个巨大的旋转木马全都是老样子,呆在黑暗里,沉默地记录着流逝的光阴。
杨州转身去西北角的书房。结果书房里也没有人,唯一的变化,就是桌子上的《利维坦》换成了《面纱》。
难道去了实验室?
杨州暗中懊悔,他和安德鲁走得不远,别墅一直在视线范围内,竟没注意到陈坚离开。
这时D3撞开门进来,杨州便问他陈坚去了哪里。
“不知道。”D3推断:“应该是找周先生吧。”
周先生。杨州差点脱口问出周先生是谁,但很快就想起自己曾听过这三个字。
“周先生是浪潮的服务生,”D3热心肠地补充:“如果您要找陈先生,可以去那里看看。”
杨州摇头,“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仍旧坐得优雅笔直,衬衫顶端的扣子开了一颗,只是这姿势过于端正了,好像一座僵硬的雕塑。
与此同时,在一栋位于地下三十米深的建筑里,陈坚和方行正在吵架。
他们所处的是个生物实验室,非常隐蔽,整个基地只有五个人知道位置。不远处的培养箱里正培育着一种细菌,那是他们的全部希望和秘密武器。
方行感冒未愈,声嘶力竭地质问陈坚为什么。头顶冷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霜。陈坚绕过金贵的离心机、培养箱,给方行倒了一杯水。你冷静点,他说。
方行接过杯子,和陈坚温热的指尖碰了一下,焦虑和怒气散了,都化作委屈。
“真的不联合其他六个基地吗?”方行摩挲着杯沿,“我们的力量太弱了。”
陈坚不为所动:“人多了心不齐。”
那一瞬间,方行几乎以为他在暗示眼下两人争执的局面,他忽地生出一股恼怒,把水杯重重一放,“都是被隔离的,要独立大家一起独立,我们有B75,怕什么?”
陈坚扯了扯嘴角,觉得这个一起长大的兄弟真是天真无比,“我问你,B75的感染成功率有多高?”
一年来,这个数字不断变化,但方行总是把最新数据记得很清楚,当即道:“百分之五十七。”
“错,百分之零。”
方行不解地望着陈坚,于是陈坚问他,有在人身上做过实验吗?
百分之五十七是西蒙博士推算出的理论成功率,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在活人身上做过实验。
其实也简单,一号基地里还住着些普通人,方行早就明示暗示把他们骗来绑来。灌一杯混着细菌的水下去,不是难事。
可是陈坚不同意。方行不明缘由,对此一直不满。
陈坚在操作台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掏出一根老式香烟,没点,只放在鼻尖嗅了嗅。他望了一眼培养箱,“方行,你觉得我们的计划有几成胜算?”
方行本来信心满满,被他问的也迟疑了,反问:“你觉得呢?”
“两成。”陈坚说得爽快又平静,方行却叫了起来,“两成?!”
两成,几乎是注定失败。方行不相信,怎么可能?可他憋住了没有再问。陈坚已经不是他熟悉的陈坚了,他刚才说话的神态和杨州多么像,带着置身事外的冷漠。
出于某种恶毒的报复心理,方行半开玩笑地说:“那我们必须尽快提高感染成功率了。我觉得,要不就用杨州来做实验吧。”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陈坚目光森然地望过来,空气中好像有一把尖刀,要把他活生生地剥皮剔骨。方行打了个寒颤。那些秘而不宣、在不见天日的地下疯长的感情,忽然间不顾一切地爆发出来。方行猛地一拍桌子,抖着声音骂:“你就护着他!”
“不是我护着他,是你在说胡话。”对待方行,陈坚依然最大限度地忍耐,他控制着音量,“我们不能拿无辜的人做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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